元日節已過去了三天,但大玄各地的節會余熱卻仍然未盡數散去。
青雀山中今日是最后一天對外開放山門,因此上山祈福的香客們并不比前兩日少,甚至還要更多上一些。
只是這些時日那紫云庵后的楓林一直被青雀山所遮蔽起來,那些希望祭祀樹雀二君的善男信女只能在紫云庵中敬奉一柱香火。
被雀君靈氣掩藏的楓林深處,李夜清在樹君本體的桉樹下煉化了入知境所需要的全部八精之氣。
三十多天的光景里,李夜清見過了這一路上所遇到的全部妖魔,見過了它們背后的故事,也同時見過了眾生。
每一尊妖魔對應了李夜清知境的每一道精氣,他在楓林中沉浸在每一個故事中,彷若陷入泥潭,可走出后,卻又好似淤泥之蓮般不染一塵。
…………………
掛滿書信的桉樹下,李夜清緩緩睜開雙目。
在他的身上已經落滿了枯葉,發絲間也凝結了些許霜花。
但李夜清的眼眸之中卻有著一抹金光,轉瞬即逝,似乎斂入了體內。
雀君遂隱從桉樹枝椏上振翅飛下,化作少年模樣與樹君涵卿走至李夜清身前。
“恭喜李郎,如今可是入知境了。”
聞言,李夜清拂去了發稍上的霜花和落葉,對著二君叉手行禮道。
“多謝二君為我護道才是。”
雀君微微一笑,伸手揮動衣袖,將布置在楓林中的靈氣全部撤離。
“修行終究還是要靠自己,今番你也該下青雀山啟程了。”
最后,李夜清又對二君躬身行了一禮,這才按住腰間的霜降劍柄,轉身走向了楓林之外。
走在林間小路上,烏靴踩過腳下積蓄的枯葉所產生的觸感都讓李夜清感知的分外清楚,而周遭的靈氣流逝也不像先前那般虛無縹緲,這就是知境,入了此境才算是真正上了山。
離開楓林時,青雀山上方的天色依舊陰晴晦色如一面水磨銅鏡般。
在紫云庵前有著三三兩兩的年青男女手持清香,在樹雀二君前誠心供奉。
為了不引人耳目,李夜清繞過了紫云庵,沿著道宮旁的青檐小巷往廬舍的位置走去。
他拍了拍腰間的畫軸,畫境內的小妖們還都在呼呼大睡,當時信誓旦旦的說要為李君護道,結果還沒幾日就都疲乏的睡去了。
聽著畫軸中傳來若有若無的細微呼吸聲,李夜清不禁莞爾一笑。
青雀山廬舍內。
從玉京城水驛乘艄公舟船返回青雀山的涂山雪正在與桃夭夭說著些路上見聞。
眼見天色漸欲黃昏,桃夭夭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她起身準備去推開廬舍門,可才走至木門前,那木門卻已被輕輕拉開。
見到面前穿著青衫半臂的青年,桃夭夭不禁捂嘴道。
“李君你入知境了?”
李夜清囅然微笑,走進廬舍中后回道。
“嗯,多虧有樹君和雀君護道。”
見到木案旁的涂山雪,李夜清笑道。
“雪兒這身直裰斗笠,我竟然一下子還沒能認得出來,真是好快意。”
“李君說笑了,不過還是要恭喜李君入知境才是。”
說到此處,涂山雪起身上前,從黑色直裰的貼身衣層內取出燭陰留下的書信和錦包道。
“李君,這是燭陰神君留給你的信和物件。”
“燭陰神君所留?”
李夜清接過書信,展開后借著廬舍內的油燈仔細觀看起來。
謹具薄儀,籍申賀梱。
李郎,請恕我不辭別,本念與公俱適庸都觀龍會,而數日前鐘山遇襲,為神君不得不還鐘山之鐘山。
以約與人祖,待我數百年,而與李郎相識,是數百年中最樂之秋,只可惜不曾去龍游中,一點湯火看鱗。
李郎南下之劍絕而劍首,以予觀之,非常鐵精難完,且李郎所用鐵精亦贈人所用,報郎時日之急,吾介鱗者以與李郎,用塑霜降。
今后之日,習拳日甚,萬不可怠,書言終度淺,待李郎至鐘山之日,祝李郎道通路通。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
看完了手中的書信后,李夜清又打開了那只錦包,只見里面有一枚一指厚的絳紅鱗甲,在燈火下泛著金鐵的色澤。
沉默了片刻,李夜清仔細收起了那封書信和錦包,心中難免有些失落。
但很快這種情緒就被他收起。
等李夜清回過神時,卻發現廬舍中的二女已經離去了。
片刻后,桃夭夭端著熱好的魚粥和佐食回到了廬舍內。
三人坐在幾案旁,李夜清捧著木碗,聽著桃夭夭說起這幾日青雀山中的趣聞。
“對了,那姜女君呢,已經下山回玉京城了嗎?”
桃夭夭放下手中的木箸,從爐火上端下烹煮的青茶道。
“姜小姐半月前就回去了,另外也沒把李君的那些稿紙還來,只說是等李君哪一日返回玉京城再親自去取。”
“這樣啊。”
李夜清捧起茶盞,透過廬舍的檀木窗檐,看向那漸晚的夜幕道。
“再在青雀山中歇息一晚,明日我們就啟程去庸都吧。”
………………
一月三日。
趁著天未破曉,星辰指路,李夜清留下了一封書信,就和二女離開了青雀山。
在云浮大道上,李夜清取出新寫的一對桃符,覆蓋在了經抄居原先已經斑駁泛白的對聯上。
因為有了夜行趕路的甲馬神符,所以那輛木車也用不上了。
李夜清將其留在了經抄居的宅院后,臨行前又最后看了幾眼這處宅院。
由于使用神行法趕路需在夜間,故而李夜清先順路乘舟去了玉京城。
在琵琶街中,他看見了正在教坊司外的檐角下認真閱讀書籍的邵和兒。
本打算和其打個招呼,但轉念一想,李夜清還是沒有去喚他。
久違的站在銜蟬居前,李夜清卻驚訝地看見了一個故人。
那盤臥在銜蟬居青石階上的黑色小犬,正是棲霞寺中的火妖禍斗。
“禍斗?”
聽見熟悉的聲音,正在檐下淺眠的禍斗立馬睜開眼睛。
它看見李夜清后,欣喜地在其靴子旁左右轉悠道。
“李哥兒,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不枉我在這等了一天一夜。”
李夜清揉了揉禍斗的毛發問道。
“你不是應該在棲霞寺里嗎?”
“這是什么話,那天李哥兒親口說的帶我去庸都的呢?這么快就忘了,為了不給你路上添麻煩,我還特地把蠹魚關在了寺內的書閣里。”
聽著禍斗的話,李夜清不禁搖了搖頭,用腳上的烏靴底踢了它一腳后提醒道。
“跟我去庸都行,但是這一路上可不許隨便顯露真身,就算是在夜間也不行,到了庸都更是要安分點,若是知道你又回了庸都,非得叫那位鎮西王出來提劍砍你。”
禍斗高興地連連點頭,緊跟在李夜清身后道。
“都聽李哥兒的,都聽李哥兒的,只要不待在棲霞寺里,怎么都好說。”
而這時,李夜清腰間畫軸內的小妖們也都醒了過來。
禍斗立馬察覺到有只大妖的氣息在周圍浮現。
緊接著符拔就從畫境中探出了半個腦袋。
第一眼它就瞥見了一旁的禍斗,不禁嗤笑道。
“哪兒來的一條黑狗,竟然也修了點道行。”
這話可給禍斗惹的有些急眼,它叫喊著要和苻拔比劃比劃,但苻拔只說了一句上古瑞獸不屑于和它這腌臢妖修斤斤計較,隨后就又隱入了畫軸中。
見狀,李夜清只好趕緊安撫了幾聲禍斗,這才避免了這兩只大妖撕扯起來。
不知不覺間,日頭漸落。
玉京城西的城墻下坊市里,一位穿半臂的青年帶著二女和一條黑犬在食肆里用過了晚食,見天色未暗,就去了一旁的茶肆里聽先生說書,
找了個僻靜角落里坐下后,李夜清要了一壺清茗茶。
茶肆居中的先生一拍醒木,說的正是那日青雀山中幾位山上真人聯手起劍,劍斬北荒妖族氣運之事。
“諸位,爾等可知那青雀山中藏著怎么樣的一柄劍?那是當年人祖所鑄,絕天地通,平定了妖魔亂世的神劍。”
說書先生語氣激昂,彷若親眼見過那柄攬雀尾一樣。
“如今妖魔犯我大玄疆土,圣人悲天憫人,心系這三千邑百姓生死,這才不曾立即發北荒,但那日青雀山中的一劍,卻是徹底斷絕了北荒妖魔膽敢來犯的妄念。”
“只見那幾位真人齊齊起劍,整座青雀山上劍氣綿延,幾乎刺破了天幕,一劍之威,未見而叫人膽寒。”
說書先生講得抑揚頓挫,令周遭的市井小民也不禁生起了誅殺妖魔,護佑疆土的熱忱宏愿。
隨著先生拱手躬身,茶肆周遭也都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而偏僻角落的青年只是囅然一笑,繼而將一貫銅錢擺在了茶案上,與兩女悄然離去。
…………
玉京城外的坊道上。
城中坊市燈火通明,城外坊道上卻是幽深一片。
好在有明月照影,月光灑在河流上好似鋪蓋了一層金粉。
涂山雪拉了拉斗笠,一時間還有些不舍。
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后的玉京城,不知不覺落下了數步。
看向前方時,李夜清正停了下來向她招手。
“來了。”
寂靜的坊道上,腰間懸掛著劍與畫的繡衣青年提燈走在最前面,清月落下白光,隱約照出了他身后的片片妖影。
符拔與禍斗,一白一黑兩只妖獸跟隨在青年身后左右,三足雀盤旋在上方,狐女攜刀,桃妖緊隨,漸起的夜霧里諸多小妖的身影若隱若現。
妖氣與夜霧氤氳在一處浮沉,漸漸地連青年手中的那盞白皮燈火也匿去了……………
卷一玉京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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