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
距大玄國年關還有八日。
朔州城門外。
此時正是辰時,今日天色晴空萬里,絲絲涼風沁人心脾,經過昨日那場溫和的細雨,整個朔州地界都變得煥然一新。
城門前,朔州刺史親自帶著一眾官員,護送繡衣使者和小星官兩位大人出城。
卜星腰間懸掛著一只繡有星象的錦囊布包,這是監天司內的法器,是件可納物的靈寶,雖然比不得李夜清身后的那浮生畫軸,卻也是極為珍貴。
那吳縉彧的尸身和司農官吳言之,此刻就被卜星收納進了這錦囊之中,隨身攜帶。
朔州刺史上前一步,拱手感慨道。
“兩位大人,此一別山高路遠,還望路上多多保重。”
李夜清俯身向這位老刺史回了一禮。
“多謝刺史大人關心,眼下時候不早了,我們便就此離去,日后有空再來你這朔州城中叨擾。”
“不叨擾不叨擾,這次朔州神道和災荒的事務全靠兩位大人相助,等下次來,這朔州城必定會是另一番好景象。”
朔州刺史擺了擺手。
“昨夜譙樓也來報了,希夷山的仙師已經向泰山府君稟明了五通神之事,那五通神在大玄關外耽擱了,故而久久不曾上任,現在五通神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上任就在這兩三日之間。”
聞言,李夜清撫掌道。
“既然如此,那真是極好,話不盡言,在下也該啟程去往蜀州了,就此別過。”
朔州刺史領著十幾位官員,跟在兩人身后道。
“我再送兩位大人一會兒。”
一直送到朔州城外的官道盡頭,那朔州刺史才帶著諸多官員返回了朔州城。
李夜清看著返回的眾人身影,再看看朔州此時晴朗的天氣,只覺得身上好像有什么擔子一下就變輕了許多。
但一想到庸都城里的情況,李夜清又覺得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卜星止步,側目瞥向身側的李夜清道。
“到這里我們就該分道揚鑣了,你往西去蜀州庸都城,我往東回江南道玉京城。”
聽到這話,李夜清撫著腰間的霜降劍柄,囅然一笑。
“是啊,這三兩日時間過的真快,小星官為人也頗為有趣,只不過還是那句話,和你這人做朋友可真費勁啊,一點秘密也沒有。”
卜星也是微微一笑,隨后換了個自稱道。
“下官知道的秘密可比李繡衣猜到的還要多呢,你說是嗎,玄禎殿下?”
聽到卜星的稱呼自己的本名,李夜清稍稍一愣,繼而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不過自己也應該能夠猜出這件事的。
“好了,殿下,就此別過吧。”
卜星揮手向李夜清道了別,隨后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李夜清的身前,只留下一句話還縈繞在耳邊。
“下官等著殿下回玉京城的那日,屆時我們再秉燭對弈,通宵達旦。”
李夜清揮手目送著卜星的身影,直至徹底消失不見,隨后他也轉身走向了面前通往蜀州的官道。
蜀州距離此地莫約有一千五百多里,就算用上道門的神行法,也該需要三日左右。
“今年的年關該在庸都城過了,倒真是有些不習慣。”
李夜清笑著搖了搖頭,隨后沿著官道向前走去。
就在他走出兩步時,有一片落葉飄到了李夜清的面前。
李夜清伸手捏住樹葉,發現這樹葉上附著泗水府君的靈氣,也正是從清河縣的方向飄來。
樹葉上只寫了一行小字,李夜清一眼就認出這是柳折的字跡。
“李郎,此番多虧了你,以后在玉京城沒有我幫忙,你自己可得多長點心了,對了,那靈澤神也讓我給你帶句話,她說多謝,當然,我也是這個意思。”
李夜清看著這一番話,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就算成了泗水府君,那家伙還是這么的不著腔調。
不過以后玉衣衛里少了個柳折,多少還是會有些不習慣的吧。
李夜清心中感慨,而后松開了捏住樹葉的手,隨后那樹葉就隨著靈氣一同消散了。
狐女從畫境中走出,來到李夜清的身側后問道。
“李君,方才是誰的來信?”
兩人沿著官道向前,一邊走一邊閑聊道。
“柳折,你知道的,如今他可是成了泗水府君,大玄的二等神靈,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聞言,狐女卻是輕輕嘆了一聲。
“可是,柳折成了泗水府君,那就不能夠陪伴在家人身邊了吧,他如今就在清河縣神道任職,可卻只能遠遠看著自己的親人,他心中其實也不好受吧。”
但李夜清卻擺了擺手,說出了另一種看法。
“這么說到也是,但其實雪兒你若是換個角度想想,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好的結局,他本已身死,該入城隍司輪回,等輪回過后就再也記不得前世種種,如今的他能夠以神靈之身陪伴在親人身旁,更有本領護佑她們平安一生,這也算是極好了,只是……”
只是說到這里,李夜清卻頓了頓。
見狀,狐女不禁追問。
“只是什么?”
李夜清說到這件事,也不免嘆了口氣。
“只是大玄神道的神靈壽元悠悠幾百載,而凡人不過匆匆數十年,這世上最讓人心痛的難道不是目送著自己的親人逝去嗎?更不提神道任職至多二十年,柳折在清河縣的任期滿二十年后,又不知道被調往了何方。”
而他又繼續說道。
“所以神道神靈官員,經歷了這么多生離死別,到最后往往多是忘情又涼薄,只按著神道律法辦事罷了,像寶無全那種沒心沒肺的妖神,算是極為少有了。”
狐女見李夜清的言辭有些感傷,剛想要開口勸慰兩句,但李夜清就很快調整過來。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誰都左右不了這些事情,不如且先過好自己的當下,眼下處理了庸都城的那些繁雜事務才是最為要緊,況且雪兒你也從來沒過年關吧,雖然沒看見玉京城的魚龍花燈盛會,但庸都城的年關也是極為熱鬧。”
可狐女卻突然輕笑了一聲。
李夜清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笑問道。
“笑什么。”
狐女抬頭道。
“只是覺得李君和那小星官大人頗為相像,都是不敢煩惱憋在心里。”
李夜清將手揣在懷里,隨意的踢起了官道上的一顆石子。
“那是自然,若是成天想這想那,腦袋不出毛病了?反正天塌了有高個頂著,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就行了。”
就這樣,兩人說說笑笑,身形也逐漸消失在了朔州城外的官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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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
二月十六日。
玉京城皇宮的坤寧殿內。
坤寧殿是圣人批閱奏折的清凈之地,因此里里外外不過只有三人侍奉,一名傳話寺人和兩名端茶倒水的丫鬟。
李鎮此時正披著一件薄薄的絨裘,坐在階下的古木棋盤前,手執一枚黑子,皺眉思索著接下來的棋路。
在棋盤旁邊的小案上,擺放著一尊小巧的暖爐和一碟糕點。
江南道不比隴西道,即便隴西道現在的白日里都已經有了炎熱景象,但江南道的氣候依舊有些濕冷。
不過宮城下方大多鋪了取暖的地龍,眼下冬日已過,平日里也就不曾差人燒炭供暖罷了。
在李鎮的對面正端坐著一位穿月白色長衫的中年儒生,儒生面貌莊嚴卻也不失和藹,長發用學士冠仔細束起。
這位儒生正是當今大玄儒門的第一人,玉京城上庸學宮的大祭酒李觀棋。
那名動京城,號稱收集了天下古今棋譜的墨霜社,也正是由觀棋先生所創辦。
眼下,李觀棋正在和李鎮品茶對弈,只是李鎮此時已經落在了下風。
思索了半天,李鎮也沒有想到破解之法,只能搖頭嘆氣道。
“輸了輸了,這才第三十五手,我的棋就已經毫無生機,大祭酒的棋力不愧是大玄第一人。”
聞言,李觀棋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回答道。
“圣人的棋力已經進步了許多,只是殺伐之意太重,往往忽略了連陣防守的重要性,圣人請看,若是你這一手,點在這個位置,情況會不會不一樣呢?”
李鎮順著李觀棋所指的方向來落下一子,果然如同他所說那般,瞬間自己松散的棋陣就在不經意間連在了一起,氣機流轉之間,整盤棋瞬間就活了過來。
不過,李鎮就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一步空缺如此之大,大祭酒又如何在先前看不出來,若是早早點殺了這一步棋,我不就又毫無生機可言了嗎,你這是故意讓子啊。”
而李觀棋也只是淡然一笑,并沒有否認。
李鎮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后問道。
“對了,你上庸學宮的春試籌備的怎么樣了?今年可有什么人才值得注意?”
聽到這話,李觀棋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考學之事一向是由二先生齊祭酒負責,我倒是像個甩手掌柜,不過今年的考學,倒是有幾人的名頭不小。”
李鎮放下手中的茶盞,側目道。
“哪幾人?”
李觀棋捏著一枚如玉的白子,略微思付片刻后說道。
“名號最響的自然是首輔大人之女,號稱玉京雙璧之一的煙璧姜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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