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
庸都城中熱鬧更甚,細雪漸漸小去,但仍如早春微雨一般如絮落地。
鎮西王府四季院中,李夜清正在用絲綿蘸著磨制的藥粉,混著水仔細擦拭著浮生畫軸的表面。
不停居的精怪們都四下去鎮西王府里玩鬧去了,夭夭聽說了鎮西王認狐女為義女一事情,也高興地拉著她就去了庸都城的長街置辦。
一時間整個四季院子里竟顯得格外冷清。
李夜清一想起拉斯珠子的事情,就不免有些難受,他還不知道該怎么和阿依慕說拉斯珠子死在了妖魔手上。
正出神時,身后卻傳來了徐之斐的聲音。
“想什么呢,這絲綿都泡透了。”
聞言,李夜清看向手中用來擦拭畫軸的絲綿,發現已經在藥水里被泡到散掉了。
徐之斐在木案旁坐下,拿過李夜清手中的浮生畫軸仔細觀察道。
“這到底是個什么法寶,幾年前就見你天天掛在腰上。”
徐之斐拿著畫軸,想展開看看,卻發現他如何也拉不開這畫軸。
若是以前,李夜清也決計不會說這些事情,不過現在告訴徐之斐也無妨,他搓去了指尖的棉絮,回道。
“當年畫圣吳道玄在極西方的桃止山大桃樹下,以血和墨,封印無數妖魔,最終一步入四境之上,他留下的最后一件遺作就是這浮生畫軸,后來這畫軸輾轉就到了我的手中。”
“乖乖,畫圣吳道玄的真跡,了不得。”
徐之斐將畫軸還給了李夜清道。
“那可得好好保管著。”
李夜清將畫軸重新掛回腰間。
“你在吠什么,鎮國公府上可有著好幾幅吳道玄的畫。”
說到這里,李夜清想起了什么道。
“你今日無事吧。”
徐之斐翹著腿,挑眉道。
“無事啊,怎么,要去勾欄聽曲嗎?”
聞言,李夜清踢了徐之斐一腳道。
“勾欄個頭,我是準備去一趟劍閣,眼下時局緊張,年關過后鎮西王大人應該會很忙,你也要去軍營,不如趁著今天還早,你也沒事情干,就去一趟劍閣,我這柄劍還要拜托人家劍閣的師傅幫忙重塑。”
“這么說倒也是,庸都城距離劍閣所在的老劍福地也沒有多遠,我們騎上兩匹快馬,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言罷,徐之斐就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袖。
“走吧,我去鎮西王府把我的乘云牽來,再去找一匹馬。”
李夜清伸出右手二指。
“找兩匹,回劍閣自然是要將方小草也喊上的,他被劍閣趕了出去,我想著以我倆的面子,劍閣應該會答應讓他回去的。”
“行。”
徐之斐離開了四季院后,李夜清便去了另一間偏院里。
院落中,方小草穿著一身裰衣,正在雪中站著劍樁,只是他的那柄古樸銅劍折斷了,因此現在只拿著一柄普通的木劍。
但盡管是一柄木劍,方小草揮出時,那劍風依舊能夠將院中老樹上的積雪給震落了下來。
“呦,這么勤快啊老方。”
聽到李夜清的聲音,方小草收回手中的木劍,他看向院門處,見李夜清正倚靠在院門門柱上。
方小草笑道。
“早啊,今天老李你這身衣服可真是華麗的很,不愧是太孫殿下。”
“好啊你個老方,什么時候也學的油腔滑調了?覺得這衣服好看,改日我也給你送一套。”
李夜清雙手攏在胸前,走進院落中道。
“先別練劍了,收拾收拾東西,我帶你回個地方。”
“回個地方?什么地方,今天不是年關除夕嗎,你不待在鎮西王府里,還想著出去?”
對此,方小草不免有些疑惑。
“回劍閣。”
李夜清拍了拍腰間掛著的斷劍霜降,解釋道。
“年關過后有些繁忙,因此不想拖了,我就今日去一趟劍閣,將霜降交給劍閣的匠人幫忙重塑,另外剛好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劍閣嗎?這次我和世子殿下一同陪你去,這事兒肯定能行。”
“啊?回劍閣。”
方小草有些愣住了,他撓著頭道。
“我還沒準備好怎么和我師傅請罪,他怕是不會原諒我,你不知道他的脾氣,他決定的事情,別說你和世子去了,就是圣人也難改變。”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
走到方小草的面前,李夜清擂了方小草胸口一拳道。
“就一句話,你自己想不想回劍閣,難道就一直在外面晃悠,當個浮萍游俠?”
聽著李夜清的話,方小草一時間有些沉默,但還是點了點頭。
見此情形,李夜清笑了笑,回道。
“那不就行了,你放心,今天把東西收拾好,我和老徐一定給你把事情辦妥了,那你先準備著,我們在鎮西王府外等你。”
說完,李夜清就走出了偏院。
而方小草也將木劍別在腰間,轉身走進了廂房里。
偏院的廂房中,臥榻上的被褥早已經被疊好收起,在木案上,正擺放著一只包袱。
方小草今日早些時候就已經收拾完了自己不多的行李,只有一些衣物和散碎銀兩。
原打算今日他就離開鎮西王府,就算不能回劍閣,他便去外面游歷一番,也算填補填補自己的心境。
但剛剛李夜清的一番話,又讓他心中燃起了一些希望。
“或許可以吧。”
方小草喃喃道,隨后將包袱背在了身后。
……………
兩盞茶時間后,三匹快馬從鎮西王府疾馳而出,直往庸都城外而去。
徐之斐的那匹乘云極快,他換了一身金紋袖的白袍,反握著那桿名槍蟒吞龍,沿途的人見了都要贊一聲好快意的郎君。
李夜清和方小草則是騎著一匹鎮西王府內的汗血馬,雖然比不上徐之斐那有著妖魔血脈的乘云,但也是難得的神駿,可日行百里。
劍閣所在的老劍福地坐落在磨劍山中,而磨劍山則距離庸都城僅有不足二十里的路程。
從出了庸都城起,沿著官道往東,兩側的群山便逐漸多了起來,坊鎮也漸漸少了。
徐之斐騎馬在李夜清右側道。
“李玄禎,不妨我們來比一比騎術如何?”
李夜清忍住沒罵徐之斐。
“你的乘云是什么馬,你難道自己不清楚嗎?還比騎術。”
但徐之斐卻得意道。
“是嗎,某些人看樣子是害怕了。”
兩人吵鬧著穿過連綿的群山,而方小草則一直不緊不慢地騎馬跟在兩人的身后。
在他們身后,庸都城的輪廓也逐漸被群山遮掩住了。
半個時辰后。
此時已經進入劍閣的地界,磨劍山就在前方的一里處,三人便拽著韁繩慢行。
李夜清看向徐之斐手中的那桿蟒吞龍,不禁問道。
“對了,你小子去劍閣就去劍閣,干嘛把蟒吞龍這桿槍也帶著?怎么,你給蟒吞龍給耍裂了,憑你現在的境界,還不足以掰壞這桿槍吧。”
“這叫做什么話,要是讓我爹知道這桿陪他征戰了一輩子的槍毀在了我手上,我折兩條腿都算是輕的了。”
徐之斐在乘云的馬背上挽了個漂亮的槍花,隨后他撫摸著蟒吞龍的青色槍身道。
“你去劍閣有求于人,我也是一樣,這次去劍閣,我就是想求一塊斬龍臺,用來掛在槍上,這桿槍殺伐太多,已經漸生靈智,尋常的蘊養之法已經行不通了。”
說到這里,徐之斐看向身后的方小草道。
“方兄,你們劍閣中應該還有多余的斬龍臺吧。”
聽到這話的李夜清不禁笑罵一句。
“你小子是真的貪心啊,斬龍臺這樣的靈寶你當是路邊的石塊嗎,說有就有,鎮國公大人的面子怕不是都要被你敗光了。”
斬龍臺是專門用來蘊養兵器的靈寶,可助兵器的鐵精開化靈智,甚至可以誕生出劍靈、槍靈等,只是這樣的靈寶實在稀少,擁有者更是少之又少,斬龍臺是由磨劍山中特有的靈礦打造,一般只有劍閣中的長老供奉有打造斬龍臺的本事。
徐之斐哈哈笑了一聲道。
“我爹的面子,早些年在玉京城里就被我敗的差不多了,不差這一次了。”
而身后的方小草則是回說道。
“斬龍臺在劍閣中現在也僅有四座,劍閣里原先有三人會打造斬龍臺,一個是掌門,一個是老供奉,最后一人就是我師傅了,但老供奉去歲駕鶴西去了,而磨劍山中的靈礦也所剩不多,不過如果是世子殿下去求的話,或許掌門能夠應允。”
聞言,徐之斐拍著胸脯道。
“銀子都不是問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你回劍閣的事情包在我和李玄禎的身上,我就不信了,我倆去求劍閣的掌門,他還能不松開這個口。”
聽到徐之斐的保證,方小草只是干笑著回了句多謝。
就在幾人一邊敘談著穿過兩山之間的官道時,那頭頂卻突然涌現了一道狂風。
這股風吹落了兩座山頭上的積雪,李夜清抬頭向上看去,只見一只翼展足有丈長的大雀朝著西方飛去了。
李夜清作為知境后期的修行者,又在玉衣衛中稽查鬼狐之事數年,對于這些妖氣格外靈敏。
徐之斐和方小草也被這突然掠過上空的大雀給吸引了目光,尤其是方小草的那匹馬更是受了驚嚇,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李夜清勒住韁繩,皺眉看著那大雀的身影消失在云層深處。
“妖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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