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劍福地的山外官道上，方小草目送著兩匹神駿在漸晚的霞光中遠去。
隨后他轉身，獨自一人往磨劍山的山門上緩緩走去，深山落日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未免有些寂寥。
山門下，掃門青年江華正叼著一根野草，百無聊賴地逗著山門的那只報山青雀。
報山青雀是只開化靈智的小妖，有些智慧，但是不多，江華用一只草桿編成的蚱蜢就能逗的它來回翻騰。
看著報山青雀終于叼住了那只草蚱蜢，卻又一口吐了出來，被野草汁苦的直搖腦袋，江華不禁樂的哈哈大笑。
可笑過之后，江華看著山腳下遠處模糊地坊市燈火，還有那頭頂似乎觸手可及的夕陽，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默默念了一句歲歲平安。
“你這樣性格的人，竟然也會這么落寞么？”
不知何時，方小草坐在了江華的身旁，他伸出手，那只報山青雀就跳到了他的掌心。
“對了，我都差點忘記了，今日是年關啊，你是今年剛上的磨劍山吧，不習慣也正常。”
聞言，一向流里流氣的游俠兒江華也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么不習慣的，以前的年關也都是這么稀里糊涂就過來了。”
沒等方小草開口，江華就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爹是一個爛賭鬼，我七歲時，他就因為欠賭坊的帳，被人家活活打死在了巷子里，為了躲債，我娘帶著我從隴西道逃到了蜀州，在一間沒人住的破泥房里扎了根，她給人家洗衣裳討生活，難得的閑暇里就去挖山里的紅泥，用來曬干了做磚，生活就像那座爛泥房，修修補補，也能越來越好。”
“那后來呢？”
方小草從衣袖里摸出了兩塊風干的肉干，遞給了江華一塊后追問道。
江華撕下了一根肉條，放在口中一邊嚼著一邊說道。
“誰讓麻繩偏挑細處斷，后來我娘積勞成疾，在一天冬天里撒手人寰了，那一日剛好也是除夕。”
說到這里，江華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苦笑道。
“我娘早知道自己得了病，她在蜀州娘家的親人們也大多埋黃土里了，只剩下一個遠房的兄長。”
聞言，方小草問道。
“就是天水峰的崔眉峰主？”
“嗯。”
江華點了點頭，隨后看向了遠方道。
“誰能想到我那個平凡到土里的娘親，還有著這樣牛上天的兄長，她生前寫了信，希望崔峰主能照料照料我，但我天生叛逆，誰樂意忍受這山里的條條框框，那個冬天的除夕夜里，我埋了娘親，用僅剩的一兩銀子，在集市的一個漢子那里討價還價，最終買下了一柄鐵劍和一本殘缺的沒有署名的劍譜，我江華就這么入了江湖。”
聽到這里，方小草不禁感慨，他拍了拍江華的肩膀。
“你倒是灑脫，不過你年少就入江湖，就沒遇到什么江湖騙子？”
“怎么沒遇到，那晚集市上插草標賣劍的漢子就是我遇上的第一個江湖騙子。”
說起這個江湖騙子，江華氣的狠狠撕下了一根肉條。
“他賣給我的鐵劍根本不是鐵塊淬火打造，就是個破爛銅劍，還銹的厲害，只不過當時小爺我沒仔細看，娘的。”
“哈哈，那之后呢。”
江華將整個風干的羊肉塞進嘴里，好不容易抿下后繼續道。
“罵娘歸罵娘，上路還要接著上路的，我離了蜀州，一路向北，就練這個假劍譜，倒也有了一些技藝傍身，靠抓些朝廷通緝的小山賊賺錢吃喝，就這么一路到了北莽。”
“你還去了北莽國？”
聞言，方小草有些詫異。
江華點了點頭。
“那可不，北莽雖然名聲在大玄有點臭，但其實那里還不錯，比大玄尚武，有本事就能揚名立萬，我本以為能在北莽闖出一番名堂，結果去了北莽倆月就被人打斷了腿。”
“被打這么慘，真斷假斷？”
江華拍拍自己的右腿。
“這還能有假，可不就是真斷了。”
方小草又追問道。
“怎么斷的，為何啊？”
說到這里，江華兩手托著臉，輕嘆道。
“參加人家比武招親的，當時參加就有一頓飯吃，我就去了，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江華笑了笑道。
“沒想到人家北莽的郡主看上了爺英俊瀟灑，給我不嫁，給我腿打斷了入洞房呢。”
“去你的吧。”
方小草推了江華一把，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只當是胡謅罷了，隨后他問道。
“對了，我記得今年驚蟄那會兒，磨劍山弟子比試，魁首是個拿木劍的，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那人就是你吧，你當游俠的這幾年確實是學到了劍法傍身的啊，難道真就靠那江湖騙子的一本假劍譜？”
但江華卻搖了搖頭。
“在外漂泊幾年，自然是有些奇遇的，只是不多，偶然得北莽一位劍術高人指點，三年間才入了先天武道之境，并不能算什么本事。”
聽到江華只用了三年就入先天武道之境，方小草有些驚訝。
“三年入先天，已經很了不得了，我可是用了足足八年，或許是我天資太差，不過你既然今年能奪得魁首，為何要留在這山門上當個掃門弟子？”
江華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報山青雀的小腦袋。
“因為待在霸秀峰里練劍沒意思，不如在這兒和青雀相伴，吹吹山風，看看山景。”
方小草卻是笑了笑。
“有心事啊，是在北莽遇到了喜歡的姑娘？然后人家姑娘嫁為人妻，你才自暴自棄地回了磨劍山當掃門弟子？”
江華正在撫摸報山青雀的手頓住了，隨后他大聲地笑了笑。
“哪兒有什么喜歡的姑娘，只是覺得北莽不如大玄罷了。”
言罷，江華就徑直躺了下去，用手捂住了眼睛。
而方小草瞥了他一眼，問道。
“眼睛怎么了？”
“太陽光刺眼。”
“可現在是傍晚。”
“我畏光。”
“…………”
————————————
蜀州。
倒懸境。
這里是佛門圣地懸空寺的地界，是一片群山綿延之地，之所以被稱作倒懸境，是因為這里的群山高聳入云，卻環抱著一方天池。
這片湖泊如同一面水磨的銅鏡一般，倒映著四方的山峰以及居中的懸空寺，遠遠望去，懸空寺好似浮在湖面之上。
但此時的倒懸境中卻有些肅殺之氣，大玄神機營三百門紅衣大炮正對著前方的懸空寺，上萬軍卒在此地駐扎，軍中升起的炊煙在群山間繚繞。
懸空寺之中。
寺內一座小閣里。
一位長須如雪一般的老僧正在低聲誦經，而在他的對面正坐著大玄廟堂的二品昭武將軍李光弼。
此時李光弼正在用炭火烤制著一只野雞，油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見烤的差不多了，李光弼撕下一只雞腿，蘸了些梅花鹽，正準備塞進嘴里時卻停了下來。
他看向面前的老僧，問道。
“老和尚，你餓不？”
但老和尚卻是搖了搖頭，他合上了手中捧著的經書，隨后閉眼道。
“昭武將軍不必打趣老衲，你盡管吃便是，懸空寺嚴于律己，并不以戒律壓人。”
聞言，李光弼只是笑笑，隨后咬下一塊雞肉，他握著雞腿道。
“嚴于律己好，但有時候有些飯可以亂吃，事卻不能亂做，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老和尚。”
聽出李光弼言語間的質問，老僧卻依舊神色淡然道。
“已經這么多時日了，昭武將軍還是不放心嗎，懸空寺大可任你搜查，僧人們并不會阻攔。”
李光弼啃完了一只雞腿，他拿著骨頭朝著老僧比劃道。
“那可不敢，你們懸空寺是高寺，倒懸境是圣地，我們這些臭丘八怎么敢亂圣地的風水，我只是想問問老和尚你，這一年時日內，庸都城吳氏可曾與你懸空寺往來密切？”
老和尚搖了搖頭，嘆口氣道。
“這個問題，老衲已經回答過昭武將軍了，只有節日時吳家會前來禮佛，除此之外，并無其他來往，將軍大可放心。”
“果真嗎？”
老僧微微頷首。
“千真萬確，懸空寺內都有筆錄，昭武將軍大可前去翻看。”
李光弼笑了一聲，隨后撕下一只雞翅道。
“呵呵，那就不必了，沒有私下聯絡就好，那你們首座呢，我何時才能見到。”
面前的老和尚是懸空寺大長老，首座之下第一高僧。
老僧睜開雙眼道。
“首座正在閉關，短則十數日，長則一兩年，并不知道何時出關，還望昭武將軍體諒。”
李光弼詢問道。
“我記得那老和尚多年前就已經是三境巔峰的山上人了吧，現在難道是要閉關突破四境？”
長老僧人又搖了搖頭。
“首座確是三境圓滿，距離道境只有一絲間隔，雖然只有一絲，但這一絲卻是極多，說是一道深淵也不為過，歷代修行者何其之多，可四境只有那么幾人，這次首座閉關，也不一定就能夠突破四境，一切還是要隨緣。”
“我看能行，畢竟倒懸山可是圣地，匯聚了我大玄的山水氣運呢。”
說到這里，李光弼又繼續問道。
“你說呢，老和尚？”
李光弼加重了山水氣運四字，但就在老僧準備開口之時，閣樓外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