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鳳歸京 > 第91章 人證

快入夜時,下了一場雪,說是雪花,但那雪片一落到地上就化為了水,街上一片泥濘。齊通從大理寺回來,進到屋內后屬下為他脫下了身上的斗篷,說道:“大人快喝些姜茶去去寒氣吧。”
“不用。”
齊通想到薛騁告訴大理寺的話,神情有幾分擔憂道:“我要去看看那兩個人證。”
大理寺只管審案,證人看管在刑部,齊通有責任和義務保證他們的安全。薛騁通過大理寺傳話給他,示意他多多看管兩個人證,齊通看著外頭還沒停下的雪,心里也有點點不安,起身趕去了牢房。然而在他到來之前,一個男子混成了送飯的人,推著一輛小車安安靜靜的行走在監牢的走廊,旁邊的兩個看守正在嗑瓜子,沒人去注意他。道士玉祁和譚縣令是分開關押,男子先是遞給了玉祁一碗飯,接著一句話也不說,直奔譚縣令的牢房。玉祁正要吃飯,忽然想起男子遞給他飯時,袖口隨著動作往上微收,露出了一半淺淺的疤痕。當初他在寧壽長公主府上時,曾經見過瑞王,記得瑞王的一個手下,手臂上也有一道這樣的疤。這個想法讓玉祁心里發毛,飯碗摔在地上他也不敢伸手撿,更不敢大聲的叫喊,恐懼像是封住了他的口鼻,讓他無法言語。齊通很快趕到,玉祁瞧見了他,想到寧壽長公主這是一心想要自己死,又驚又怕,在齊通停在他牢門前時,恐懼的看向齊通。瞧著他還活著,齊通放心了不少,正要離開時注意到了砸在地上的飯菜,便問:“怎么,你一個道士出身的,嘴倒是挑剔,飯菜不合你的胃口?”
玉祁搖了搖頭,一咬牙同齊通說道:“尚書大人,有人要殺我,我不敢確定。”
齊通聞言眉頭一皺:“當真?是什么人?”
玉祁不知道該怎么說,萬一方才那一眼是他看錯了呢?不過現在的他也沒時間考慮那么多了,保命要緊,那人一次沒殺成他,定然還有下一次,倒不如借此機會給自己身邊的隱患拆除干凈。于是玉祁說:“方才給我送飯的人,好像是寧壽長公主的手下,我懷疑飯菜里被下了毒。”
人證若是死在了刑部的大牢,那首當其沖被影響的便是齊通,因此齊通幾乎是脫口而出:“現在人在哪?”
玉祁指了個方向,示意他人已經往里面走了。這牢房的通道只有一條,那下毒之人進去了必然會從這條路出來,齊通做了個手勢,手下們紛紛壓低了走路的聲音,刀尖微微出鞘,一點點的往前走著。然而一直到走到譚縣令的牢房前,也沒遇到那個人。齊通跟在后頭,看著譚縣令倒在地上,手邊的稻草上還掉落著碗,飯菜灑落一些,恐怕是吃了一半發現有毒,卻已經無力回天,死在了牢里。沒想到自己正好趕到,卻也是晚了一步,齊通氣急敗壞,嚷道:“把那個下毒之人給我找出來!”
隨著他一聲令下,手下紛紛將刀拔出,順著走廊一點點的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守衛紛紛退到了一旁,生怕擋了他們的路。可惜,直到走到死路,也沒在走廊上發現半個可疑的人影。“一群飯桶。”
齊通氣的指著他們所有人:“他給這里的人證下了毒,做不過一轉眼的事,人走到里頭,就這么一條路,還能遁地逃了不成?”
“回大人的話,這件事的確有些邪門,屬下們發現了他送吃食的推車,卻并未尋到人,難不成真的用了什么法子逃了?”
“推車還在,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齊通怒道:“給我搜。”
他們將牢房一間間的打開,照著里頭的臉一張張比對,確認這些人都是牢里關押了許久的人,并沒有什么不對的。然而就在他們檢查其中一個牢房時,里頭躺了一個男子,官兵用刀撬敲了敲柵欄,里面的人毫無動靜。兩個官兵對視一眼,立馬掏出鑰匙將門打開,撩起那男子的頭發后都十分驚訝。因為此人是這里的守衛。他們連忙報給了齊通,想不明白為何監牢的守衛會出現在牢房之中,齊通卻是很快就想通了。“快,攔在正門,不準任何人隨便進出!”
手下不解道:“大人,您是懷疑有人混在我們刑部的人當中了?”
“監牢守衛離奇死在監牢之中,還被人換了衣裳丟失了牢房的鑰匙,想必是那兇手將其殺害后換了衣裳,用鑰匙打開了門將人偽裝成犯人丟了進來,將我們往錯誤的方向引導。既然他能將守衛偽裝成犯人,他自己也可以偽裝成守衛,詳細調查監牢之中有沒有混進來臉生的人,一旦發現立馬拿下。”
不遠處的兇手聽清了他的話,知道想偷偷逃離監牢是不可能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沖上前去拔出刀子要挾持齊通。齊通也沒想到這個莽夫竟然如此行事,嚇得驚呼一聲向后倒去,刀子砍在柵欄上,兇手又一個轉身向下刺去,一個官兵怕齊通被殺,一腳將齊通踹遠,接著揮起刀來差點命中刺客的胳膊。被踹倒的齊通胳膊上挨了一刀,不過幸好挨的是胳膊,否則他這會兒已經命喪刀下了。刺客受傷,很快被刑部的人按在了地上,齊通走過去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打量后說道:“的確臉生,看來這刺客就是你!”
“大人,您還是趕快把傷勢處理一下吧。”
齊通被疼的直皺眉頭,卻還是嘴硬道:“無事,小傷而已,去請太醫來,驗一驗那飯里被下了什么毒,明日一早我要進宮告知陛下。”
刺客見沒逃走,橫豎都是要死在這兒的,與其被拷打一番,不如現在就了斷,于是他一口咬破了藏著的毒牙,毒牙中的毒和毒死譚縣令的毒是同一種,幾乎是片刻間就要了他的命。第二天,齊通帶傷進了宮,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給建陽帝。建陽帝不知是該擔憂還是該高興,詢問道:“刺客呢?抓住了沒?”
“回陛下的話,微臣命人將刺客控制住了,只是人吞了毒死了,沒救過來。”
“也就是說,人還沒來得及審,就服毒自盡了?”
齊通雖不想承認,卻也只得承認:“正是如此。”
“所以他是誰派來滅口的,你也不知道?”
“微臣還沒來得及審,不過既然這樁案子直指長公主,想必是長公主派來滅口的。”
齊通只想一心把寧壽長公主拉下水,做實她派人滅口的事實,然而建陽帝聽了這話卻不悅道:“沒有切實證據,不可胡亂攀咬,你當了這么多年刑部尚書,這點道理還不懂嗎。”
聽出了建陽帝的回護之意,齊通也不好說什么,只能下跪致歉。建陽帝心里一松,人證死了一個,對于大理寺查案來說也就多了一些困難,于是他一揮手:“下去吧,另一個人證要看管好,再出現類似的事,你這刑部尚書朕看也干到頭了。”
走出皇宮的齊通情緒不佳,正碰見大理寺卿也進宮,兩人將這件事前后一對,都認定背后的兇手就是寧壽長公主。只可惜刺客已死,沒有證據證明人是她派的,這啞巴虧也只能由齊通來背。“索性,這一次去梨花村和大慶村的收獲不小,我先進去回稟陛下,齊老弟回刑部吧。”
梁國公府內,裴十柒因白日不能出門,正是百無聊賴的時候。畫屏氣哄哄的進來,同她說道:“芳姑娘來了。”
裴十柒不解道:“堂姐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么你這樣生氣。”
“上次有人陷害國公爺,她可怕的像什么似的,一直不敢登門。平日三天兩頭說花銷不夠用,支出太多上門討銀子,國公爺被人陷害,她的花銷可就夠了,如今姑娘您從疫區回來,她還有臉上門。”
流螢在一旁訓斥道:“行了,總說這事做什么?沒的讓姑娘煩心。”
“堂姐今日過來是要做什么?”
“她是和二夫人一起來的,說是許久沒見姑娘了,心里頭掛念,要見姑娘一面。”
畫屏對杜氏母女兩人嗤之以鼻:“依婢子看,每一次二夫人和芳姑娘過來都是討東要西的,姑娘還是不去的好。”
裴十柒聞言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正好在家中無趣,來個人與我說說話,打發打發辰光也是好的。”
這次的裴十芳不知是變得聰明了還是怎么樣,穿著十分樸素,戴的首飾也不貴重,姿態放的極低,瞧見裴十柒后態度也很好。說白了都是裴家的人,里頭鬧的再兇,外頭看起來也要一片祥和,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杜氏說道:“之前因為你堂姐不懂事,給你添了許多的麻煩,還讓外人笑話你,嬸母這心里啊實在是過意不去。聽說你出京去疫區幫忙,我實在是佩服,所以想著等你回來了看看你,”裴十柒聞言裝作不解道:“我回來已有幾日了,怎的嬸母帶著堂姐今日才過來?”
杜氏一聽這話,嘴角頓時僵了僵。她倒是想第一天就來,第一時間將關心送上,可裴十柒是從哪回來?那可是死了幾百人的梨花村啊!萬一裴十柒身上染了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帶回來一些疫病,她和女兒也感染了可怎么辦?所以她和裴十芳商量了一番,決定靜等幾日,若是裴家上下都沒出現這種病癥,她們再登門。如今到了該登門的時候,杜氏也不含糊,笑著說道:“這不是忙嗎,天氣涼了,嬸母給你做了一些針線,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不過現在送來也不晚吧。”
裴十柒接過杜氏遞來的東西,隨便看了兩眼,里頭有一些手帕襪子,還有貼身穿的肚兜,都是一些小玩意兒,若是從她出門那日開始算起,想來沒幾天就能做好了。細看針腳,裴十柒猜到不會是杜氏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想必不是在外頭買回來的,便是院里的下人繡的。不過她沒有當面拆穿,而是將這些玩意兒隨手遞給了一旁的流螢,轉頭對杜氏說:“那就謝謝嬸娘了,我這次出去還算順利,你不必為我擔憂。”
裴十芳見機說道:“之前和妹妹有些誤會,是我的不對。”
“上一次咱們姐妹見面,你不是已經道過歉了?”
“那不一樣,以前我是有看不慣妹妹的地方,現在想來都是誤會,妹妹你的品性讓我佩服,是打心眼兒里服氣的。”
裴十芳越說越不好意思:“我母親也想明白了,都是一家人,何苦過的像仇家一樣?咱們姐妹還是和和氣氣的好,省得讓外人白撿笑話。”
裴十柒淡淡一笑:“之前嬸母鬧著要分家時,外人可沒少看笑話吧?我雖心里把你們當做一家人,可到底已經分了家,算是兩家人了,真是可惜了。”
杜氏被諷刺的面皮一緊,急忙說道:“不可惜,不可惜,以后有什么用得著的地方,十柒你直接和嬸母或者你姐姐張嘴就是,這梁國公府也沒個女眷操持,來日昭肆他們兄弟成婚,必然要有個婦道人家幫忙的,十柒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操持家務這種事交給我就好,有需要幫忙的千萬別同我客氣。”
看這架勢,是想稍微一低頭,便獲得裴家人的原諒,從而名正言順的回到梁國公府里來?而且聽杜氏的意思,還想當這國公府的女主人?裴十柒嘴角雖掛著笑,但心里已經開始唾棄這對母女,語氣不咸不淡的說:“這些年來我父親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家里雖無婦道人家打點,但總歸是沒出什么亂子。況且大哥哥這些年來把府內府外都操持的很好,父親在外征戰他留在家中也從未出過紕漏,我相信大哥哥的能力。”
杜氏心里頭罵裴十柒小心眼,是個記仇的東西,嘴上卻半個字的不滿都不敢表達,只一個勁兒的說:“那對,昭肆的能耐咱們都是知道的,嬸母對他也是十分的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