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府中貴客盈門,勞煩夫人打點。”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沈青鸞自然不好與他冷嘲熱諷,只牽起了唇敷衍道:

“為祖母盡孝本是為孫輩該做之事,大爺不必客氣。”

一句很平常的話而已……

硬了硬了,拳頭硬了。

君呈松原本愉悅的唇線瞬間抿得僵直,雙目黑黝黝地盯著君鴻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從他身上咬掉一塊肉。

莫名其妙的冷意襲來,君鴻白心神一凜,警惕地掃視周圍。

對上君呈松意欲殺人的眼神,氣短地咽了口口水。

好在沈青鸞在他身邊,總能給他無邊的勇氣。

君呈松情不自禁伸手,握著沈青鸞纖細的手腕,汲取了某些神秘力量,方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君呈松嗖地站了起來,拳頭緊握,指甲關節骨擠得嘎嘎作響。

屋子內眾人俱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唬了一大跳,君倩一個箭步起身,站在沈青鸞面前。

“二叔爺,今日老祖宗壽辰是我讓人去請您的,您若是心中有氣只管發在我身上,我母親素來知書達理,從未得罪過您。”

清亮的女聲回蕩在屋內,沈青鸞趁機抽出被君鴻白捏住的手。

抬眼,看著身前毛茸茸的頭頂,神色莫名。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被這個只有她肩膀高的女兒擋在前面。

上一次,是官兵來查抄杜家逆賊的時候。

沈青鸞并非膚淺得只看明面上示好之人,也正是因此,她看得出君倩此刻對她的維護全然出自真心。

復雜的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沈青鸞不愿深思,強迫著收了思緒,轉眸淡淡看著君呈松。

“稚子年幼,侯爺也要和她計較?”

一句話,仿佛打開君倩心中緊繃的防線,她鼻間一酸,忽然扭身撲到沈青鸞懷中。

原來她這么渴望沈青鸞的關愛,原來不知何時,母親這兩個字已然成了她心中力量的來源。

溫熱的身體貼上自己,沈青鸞渾身僵住,不自然至極。

前世,哪怕是她對君倩噓寒問暖至極,君倩同她面上親熱的時候,也鮮少有過這般親密的舉動。

她別扭地拍了拍懷中身軀,隨即將君倩推開。

一時忽略了君呈松聽到這句話后,臉上傷心、氣憤兼委屈的神色。

再抬頭時,君呈松神色已經收斂了大部分,只還余一絲不忿。

呸,老王八生的小王八,慣會裝可憐。

裝吧裝吧,等她和君鴻白那個王八和離了你裝給空氣看。

君鴻白則是看著這母慈女孝的一幕,心中溫情彌漫。

這樣的日子,似乎就是他心中所求。

屋子里眾人視線都黏在她身上,沈青鸞心中一陣膈應,借著起身的動作避開了君倩的親近,皮笑肉不笑道:

“客人約莫要來了,孫媳暫且失陪。”

“這些事情你吩咐倩兒做便是,萬莫勞累。”君鴻白深情脈脈。

沈青鸞心中更惡心,敷衍著應了一聲馬不停蹄便走。

這個地方,她是一日也不想多呆了。

“去門房處看看,母親來了沒有。”

翠翠眼中冒出精光,“是,奴婢這就去。”

沈青鸞呼出一口濁氣。

但愿今日,一切順利。

她走得太快,也就不知道她離開后,屋子里局勢瞬間大變。

君呈松原本正襟危坐的姿態霎時一變,雙腿張開換了個大馬金戈的坐姿,雙臂撐在腿上,整個人如同剛下山的猛虎盯著君鴻白。

危險的眸光掃過君鴻白的手掌,冷笑道:

“與你同年科考的,如今有人已經官至三品大夫,你卻仍是個六品小官,你可知緣由。”

亦是這一瞬,君鴻白原本的膽氣和鎮定,都隨著沈青鸞的離去消失不見。

這會聽了這話,微不可見地捏著拳頭給自己打氣,才有膽子跟如此兇煞的君呈松對話。

“二叔說笑了,為官者不看官位大小,但看能否為大周、為百姓做事。”

“哧——”

君呈松毫不留情面地嗤笑,君鴻白瞬間漲紅了臉。

“原來如此,我有意為你引薦,看侄兒如此高風亮節,此事還是算了吧。”

他起身就要走,君鴻白急急地喚住了他。

迎上君呈松譏嘲輕鄙的眼神,君鴻白強忍羞恥,面紅耳赤道:“二叔留步,方才我,開玩笑的……”

君呈松又笑了一聲,眼中輕蔑更深。

君鴻白臉頰熱得幾乎要刺痛,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滅頂的難堪,才強笑著道:

“都是一家人,二叔若肯幫我,我定然感激不盡。”

君呈松冷哼一聲,“侄兒不擔心官位太高,便不能給大周做事了嗎?”

君鴻白支支吾吾了一陣,見君鴻白不肯松口,知他是不會主動給自己臺階下了,只得咬牙打了自己的臉:

“若能升官,為大周做事,倒是可以……可以排在后頭些。”

語畢,君鴻白只覺自己臉上燙得幾乎要發燒。

心里頭那股強壓著的、對君呈松的恨意又涌了上來。

明明伸一伸手就能幫幫自己,可他不愿意就罷了,還偏要如此羞辱自己。

這個該死的狗雜種!

等日后自己借了他的勢扶搖直上,第一件事就是砍下他的腦袋給自己當夜壺!

屋子里眾人神色各異,卻都不約而同地看著他精神上被凌遲。

君鴻白險些把牙齒咬碎,就在他忍不住要翻臉的前一刻,君呈松冷厲道:

“溫柔鄉英雄冢,你看大周哪一個官員是受命于婦人,對女子俯首帖耳的,傳出去沒得讓人笑話你沒種膿包。”

他昂首挺胸,看起來義正言辭至極,讓人絲毫也看不出他的虛張聲勢。

若是沈青鸞肯對他說上那么一兩句,只怕他恨不得宣揚得整個京都人盡皆知。

只是君鴻白不知內里,聞言竟真的若有所思起來。

那副蠢樣終于讓君呈松心氣順了幾分,只可惜,一想到沈青鸞跟這樣的蠢男人成了親,他就恨不得當場砍兩刀泄憤。

罷了罷了,終歸他們就要分開,

“想升官,先改了你那個時時刻刻都往女人懷里埋的臭毛病吧!”

補了這樣一句,君呈松捏著拳頭大步離開。

眼不見為凈。

“父親,”君倩擔憂地湊上來。

“二叔爺這話不懷好意,您可千萬別信他的話。”

君鴻白回過神,看著女兒,摸了摸她的頭,“我心中有數。”

前廳,沈青鸞終于等到了沈母的到來,見著沈新月乖乖地把著她的手臂,沈青鸞皺眉迎上去。

“帶妹妹來這種地方做什么,沒得臟了她的眼。”

沈母無奈地笑笑,“這丫頭非要跟著來,說是——”

她壓低了聲音湊到沈青鸞耳邊:“說是要親自接你回去。”

沈青鸞胸口一暖,看著妹妹關切的、驕傲的臉,不再多言。

“我帶你們去和老夫人行禮。”

“好。”

這一路,她走得很平坦。

鎮遠侯府今生出了這么多事,君鴻白名聲大不如前,又因著杜家被官兵圍府,陸氏的壽宴也不比前世風光。

不過看在沈家和鎮遠侯的面子上,也有不少中小的官員前來赴宴。

如今花廳里已經坐了許多夫人小姐,圍著陸氏說些湊趣恭賀的話,遠遠看起來居然也有欣欣向榮之相。

陸氏憋悶了許久的那口子郁氣終于散了些許,整個人精神興奮,又恢復了以往那股侯府老太君的腔調。

陸黎琴坐在她身邊,聽著眾人連帶著恭維她長相漂亮、大家閨秀,心里美得快要上天。

原來侯府貴婦過的是這樣的生活,光是聽這些人的馬屁,就夠她美上好長一段時間。

若是成日都有人這樣吹捧她,天哪,她都不敢想她會是一個多么可愛的女孩子。

只她們姑侄倆的好心情,僅僅持續到沈青鸞進門的前一刻。

隨著沈家母女三個入內,花廳里居然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更熱烈的寒暄聲。

“許久不見,夫人氣色越發地好,遠遠一看我居然不敢認,還以為是天上的哪個仙女下了凡間。

您往日是怎么美容養顏的,可一定要與我說一說,我呀,打心底感激您。”

說這話的,是忠勤伯府的陳夫人。

沈青鸞知道她慣是個喜歡夸張的性子,人卻是沒有壞心,便也沒有失禮,笑吟吟道:

“是香山寺的玉清道長,她研制的珍珠玉容膏敷于臉上可讓皮膚白嫩。”

陳夫人本是習慣性地客套,聽了這話卻是不由得雙眼放光。

哪個女人不愛美,若是自己也能同沈青鸞一樣膚白細膩……

陳夫人親熱地握著沈青鸞的手,“是了,我也聽說玉清道長醫術高明,沒想到對美容養顏也如此有心得,那珍珠玉容膏效果真這么好?”

沈青鸞和氣道:“今日玉清道長特意隨我母親上門向祖母賀壽,陳夫人不妨親自問問道長。”

方才她們一行人進來的時候,眾人都只注意到沈青鸞的一身風華。

這會聽沈青鸞提起,才看到沈夫人身邊的女冠人,可不正是仙風道骨的玉清道長。

“呀,這可是稀客!”陳夫人更熱切了,“往日咱們到香山寺上香,想見道長一面可是千難萬難,今日居然在鎮遠侯府見到。”

沈青鸞讓開身子,讓玉清道長的身影出現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