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趙藏枝被唬得身子一顫,再睜眼時,方才下定的決心被沖得蕩然無存。

卻是丁達猛地捉住了她的手:“沈青鸞,你好惡毒!我和藏枝早已有了婚約,方才救她也是名正言順,你憑什么以此逼迫她斷臂自證清白?

這就是沈氏的教養和家風嗎?什么取忠取直、取善取信,我看都是放屁!”

被人罵了一通,沈青鸞眼眸微瞇,側頭看向丁達。

丁達挺身而出,擋在趙藏枝面前,將她的身形擋得嚴嚴實實。

沈青鸞頓了頓,將視線移到丁達身上。

她可沒忘記,趙藏枝之所以借題發揮,傳出沈氏女家教不善的流言,都是托了他爹盛贊趙藏枝詩才的福。

這會送上門來,正好。

“早有婚約?”沈青鸞意味不明地低吟著這幾個字。

丁達昂首挺胸:“正是!”

“若日后你們會結為夫妻,那么丁公子舍身相救倒也算得上名正言順。”

出人意料的,沈青鸞居然沒有糾纏這段婚約是否真實,反而就這么輕輕巧巧地揭過。

丁達神色一喜,連忙回頭準備去安撫趙藏枝,卻見她眼底生出更加濃厚的恐懼。

丁達對沈青鸞并不如何了解,可趙藏枝卻清楚,她絕非這么隨隨便便就好打發的人。

果然,下一刻,沈青鸞嗓音里帶著舒緩的愉悅:

“方才丁公子救趙姑娘的時候掉入人群中,不少男子躲避不及,也碰到了趙姑娘。”

她抬眸,在人群之中虛空點了幾人,俱都是方才被趙藏枝和丁雷就地一滾的時候接觸到的男子。

那幾人面面相覷,就聽沈青鸞接著道:“這么多男人,趙姑娘為表清白,是不是也得和他們結為夫妻?”

趙藏枝瞬間漲紅了臉,神色比吃了屎還要難看。

前幾天她才嘲諷沈青鸞沒有從一而終,不守婦道才被夫君休棄。

今日沈青鸞就嘲諷她要嫁給這么多龍蛇混雜的男人為妻。

世界上怎么會有一個女人有多個丈夫呢?

除非是妓女婊子!

沈青鸞居然敢這樣羞辱她。

可偏偏她卻無法反駁。

蓋因方才丁達以婚姻作為兩人肢體接觸的遮羞布,她也認可了這個說法。

沈青鸞沿著他們的邏輯往下推,壓根毫無錯漏!

她該說些什么?

若不承認她的確人盡可夫,那就只能,斷臂以保清白。

兜兜轉轉繞來繞去,還是這樣一條絕路。

沈青鸞早就知道她沒有生路可逃,卻眼睜睜地看著丁達為她開脫辯解,如貓戲老鼠一般看著她負隅頑抗。

狠,這個女人,好狠。

淡淡的悔意襲上心頭,也許一開始,她就不該去招惹沈青鸞。

如今……

趙藏枝眼底猩紅,忽然恨目瞪著沈青鸞,眸光狠厲翻涌。

片刻后,猝不及防推開丁達,大力往一旁嶙峋的巨石上沖去!

咯吱一聲。

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趙藏枝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捂著肩膀就這么靠著石頭緩緩滑落而下,眼底滿是玉石俱焚的狠色。

“沈青鸞,你說的不錯,我趙氏女,名節比命還重。今日丁達救我,雖然事出緊急情有可原,換做旁的女子也就這么過去了。

可我趙藏枝不一樣,我自小習的是堅貞純粹,日日奉為真理的是清白尤勝生命的風骨。今日既為男子觸碰,我趙藏枝自斷一臂,以全清名!”

她臉色煞白,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開口,肩胛處都是痛徹心扉的劇痛。

偏偏嘴里的話卻是擲地有聲:“粉骨碎身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她一字一頓,口舌間吐出讓人不敢直視的堅定。

眾人一時之間都靜默下來,顯是被她的堅決和自愛自持給震懾了。

趙氏女果真如此剛而不折,將清白看得比生命還重。

雖然還有人覺得這種行為有些愚蠢,可更多的是對趙藏枝的敬佩。

“藏枝。”丁達的聲音里滿是動容:“我知道你是世界上頂頂好的女子,就算你撞斷了手臂,我對你的感情也絕不會改變。

我相信,只有你這樣高潔有風骨的女子,才配得上當一家主母,才有資格教育好子孫后代。”

說最后這句話時,他意有所指地看著沈青鸞,顯然是厭惡她到極致。

眾人贊同地點頭。

重新立于不敗之地的趙藏枝,這會眸光深幽,死死盯著沈青鸞。

不就是比狠嗎?

她狠,自己只會更狠!

早在趙滿樓消失的那天,她所有的脆弱和嬌氣也都蕩然無存了。

一片駭然和敬佩之中,沈青鸞就這么與她靜靜地對視著。

沒有達成所愿的欣喜,也沒有被趙藏枝破局的惱怒,只有胸有成竹的平靜。

沒來由的慌亂就這么從趙藏枝心底攀升出來。

她想逃了。

換做以前,她壓根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一個平靜的眼神下,就被嚇得丟盔棄甲!

可事實卻是,她對沈青鸞已經畏懼到極致,甚至連與她相抗衡的勇氣都提不起來,只想著快速逃離。

“咦,這是什么?”

沈青鸞的丫鬟翠翠快速地在地上撿起一個什么東西,遞到沈青鸞面前。

趙藏枝隨意一瞥,雙目震驚地放大。

那是方才她御馬香料上的瓶蓋!

趙氏善御馬,研發出許多控制馬的香料,這一點在京都并不是什么秘聞。

方才馬兒突發癲狂,人們一時被鎮住并未聯想到趙氏的香料上。

可那也只是暫時的,若是抽絲剝繭地一查,未必查不出真相。

若是讓人知道今日她如此下場都是咎由自取,方才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局面只怕會毀于一旦。

怎么辦?怎么辦?

趙藏枝額角忍不住落下豆大的汗珠。

她沒有辦法。

她隱約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沈青鸞壓根就沒有打算放過她。

她在這個當口將瓶蓋的事露出來,必然是存了一擊斃命的心思。

最可怕的卻是,她猜測到了沈青鸞的意圖,卻猜不出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沈青鸞面色如常伸手,從翠翠手中接過那枚瓶蓋,拈在手中細細打量。

趙藏枝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怕不怕,趙氏香料堪稱秘寶,沈青鸞定然認不出是什么東西?

就在她如此安慰自己的時候,沈青鸞冷而銳的視線,忽如冬日堅冰,激粼粼地就這么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