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州城一同，被毀滅的徒氏王朝，卻等不到它的新主人，只能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中，再重見天日的可能。
一滴淚珠，從顧北岸的眼角滑落。
他抬手，輕輕地將其抹去。
沒讓曹稱象催促，顧北岸平復好心情，便繼續抬步，朝城主府走去。
有些事，他無力改變。
有些人，他也不得不見。
他顧北岸不是什么生而高貴，流著這世間最高貴血脈的皇子。更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應天命而生。
前朝已滅，前朝皇室也不復存在。他顧北岸，只是這蕓蕓眾生中，普通又平凡的一介草民罷了。
他先前看不透，現在看透了，可卻是晚了。
他走錯了，想要回頭，身后卻已沒有路。
林慕七就住在，城主府的正院。
她剛安頓好了，小鎮上的老人、婦人與孩子。
這些人大多病了，便是沒有病的，也是筋疲力盡，沒那個體力，也沒有那個心情，與林慕七訴說回家的喜悅與感激。
而且，真要說起來，他們也沒有什么喜悅之情。
他們能回家，能重回西州城，是用他們的伙伴與親人的命，鋪出來的路。
若是可以選，也許……
他們更希望，自己的伙伴與親人，還在。
林慕七也不是那種，會拿旁人的苦難，也展現自己善良的人。
她沒有說什么虛偽、客套的話，只讓人將老人、孩子和婦人們安頓好。
“一切，等你們身體好了再說。”
“放心，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永遠有你們一間屋住，一口飯吃。你們的孩子，也永遠有學上，有出頭之日。”
這是她對西州城遺民的承諾，亦是她對那些死去的，西州城守備軍的補償。
她答應帶他們回家的，卻險些看著他們的遺體被毀。
她不后悔當時的決定，哪怕是從來一次，知道她能得到，火頭軍武圣的幫助，能射殺鳳玉珠，她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
她不是一個人！
她承受不起，哪怕一點的偏差。
剛把小鎮的老弱安頓好，一扭頭，就看到曹稱象與顧北岸，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林慕七的目光，越過曹稱象，落在顧北岸身上。
顧北岸此刻的樣子，很糟糕，也很狼狽。
但比他的外形還差的，是他此刻的精神狀態。
顧北岸周身彌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悲壯與絕望，讓人窒息。
林慕七輕嘆了一聲：“先去梳洗一下吧，不差這一點時間。”
“好。”顧北岸沒有拒絕，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很是努力地，扯出一抹笑。
只是那笑，苦澀又悲涼，讓人也跟著心情沉重起來。
顧北岸走后，林慕七長長地嘆了口氣。
曹稱象更夸張，直接不停地呼氣、吸氣：“剛剛可憋死我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明明顧北岸沒有說什么，氣勢也不足，可我就莫名的不敢呼吸。”
林慕七笑了笑，說道：“你也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
曹稱象去找人，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狀態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而且……
受顧北岸影響的，并不只有曹稱象一個人。
她也需要緩緩，需要平復心中，因顧北岸而生起的悲涼與嘆息。
“行。有事你喊一聲，我就是睡著了，也會睜著一只眼。”顧北岸不是別人，他有殺林慕七的前科，他不得不防。
林慕七輕輕點頭。
待到曹稱象下去后，林慕七去了一趟廚房。
城主府外面很舊，里面也有許多地方，沒有收拾出來，可主院卻處處收拾得妥帖，廚房更是堆滿了各種名貴食材。
顯然，這些都是準備，給鳳玉珠享用的。
現在，倒是便宜了她。
廚房沒有人，也不知是跑了，還是被陳將軍給抓了。
林慕七也不感興趣，她從成堆的食材中，挑出蘿卜、白菜這種最基本的蔬菜，而后就開始清洗、切盤。
林慕七做這些的時候，動作不算熟練，但也不笨拙，介于新手與熟手之間。
鳳玉珠留下來的，那幾個宮女，得知林慕七來了廚房，匆匆趕來，就看到林慕七正在費力的燒火，連忙快步上前：“王妃，你要備什么菜，告訴奴婢一聲就行了，何需您親自前來。”
“來得正好，替我燒火。”林慕七將手中的干柴，塞到了宮女手中，暗暗呼了口氣。
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做個飯菜她還行，但要燒火……
這實在為難她了。
她先前在莊子上，偷摸著做飯，都是用小爐子，真不會燒大灶的火。
晚一步過來的宮女，見林慕七讓人燒火，眼前一亮，殷勤地道：“王妃，奴婢……”
林慕七不等她們說完，就擺手拒絕了：“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
拜托，入口的東西。她怎么可能放心，讓鳳玉珠的宮女動手。
她是嫌命太長了嘛。
“是，王妃。”幾個宮女也知，林慕七不可能輕易地相信她們，重用她們，但一再被林慕七拒絕，她們還是很失望。
不過很快，她們就打起了精神。
她們沒有放棄的本錢。
鳳玉珠已死，她們回到西奉，也是死路一條。
她們想要活命，就只能討好林慕七，讓林慕七留下她們。
燒火的宮女，看到其他人被拒絕，暗自松了口氣。
她坐在灶前，把柴火點燃后，小心翼翼地放入灶口，生怕動作太大，火滅了，林慕七會換一個人。
其他幾個宮女也盯著她，就等著她失誤，好趁機把她給換了。
幾個宮女的宮心計，看似隱秘，實則全都落在林慕七的眼中。
林慕七沒有成全她們的打算，直接趕人：“你們出去吧，我有事會叫你們。”
她這人不善良，也沒有同理心，沒法理解這幾個宮女的為難。
她知道這幾個宮女，想要什么，但很抱歉，她們所求，是她給不了的。
同樣，她要的，也是這幾個宮女，給不了的。
她們上一任主子，尸骨未寒。
她們若忠心，指不定就會趁機取得她的信任，殺她為自己的主子報仇。
她們若沒有，為舊主報仇的心思，那……
上一任主子剛死，就急著找新主子，這樣的宮女，她真不敢用。
哪怕再缺人，她也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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