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林慕七是不會做菜的。
她會做菜，還是這輩子，被林家人送去莊子的時候學的。
沒辦法，她怕死，怕林家人給她下毒。
為了活命，她只能自己做飯。
而且……
就算林家人，不會在她的吃食中下毒，她也吃不下，莊子上的下人送來的飯菜。
奴大欺主，那些人都是人精，知道她被林家厭棄，根本不會拿她當正經主子看。
平時給她送的飯菜，是熟的就不錯了。
天氣熱的時候，送來的飯菜，往往都是餿的。
天氣冷的時候，送來的飯菜，上面全是冰渣子，別說吃了，都能拿來打死狗了。
她要是自己不做，吃林家下人送來的飯菜，不立刻死，也活不到成年。
她的廚藝，就是那個時候，被迫學起來的。
大菜她不會，但簡單的炒菜，她還是可以的。
林慕七這一次，也只做了三個簡單的小菜，外加一個素湯。
她做菜的時候，順手悶了一點米飯。
燒火的宮女，別看著手白白嫩嫩的，不像是干粗話的樣子，但火確實燒得好。
米飯悶得正正好，打開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米香。
“不錯。”林慕七贊了一句，取下腰間做裝飾的玉佩，丟給了對方：“賞你的。”
燒一頓火，她送出一塊玉佩，這宮女只賺不虧。
當然，她更清楚，這宮女要的，并不是什么賞賜。
但還是那句話，她要的，這些宮女給不了。
她又不是非她們不可，何必冒險，何必委屈自己。
當然，林慕七也沒有，把路堵死的意思。
打賞了燒火的宮女，又點了兩個宮女進來，讓她們過來端菜、端米飯。
又讓另外一個，去叫顧北岸。
人活著，就要有希望。
要是把人的希望，徹底的掐滅了，指不定這人會做什么事來。
顧北岸他……就是絕望了，整個人灰敗敗的，明明正當年，卻與暮氣沉沉，沒多少時日可活的老者無二。
林慕七呼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想，洗了把手，就隨同宮女一道往外走。
林慕七沒有在花廳用膳，而是讓宮女把飯菜，送到花園的小涼亭。
宮女把飯菜放下，林慕七照樣給了打賞，才把人打發走。
她不需要人伺候。
等到另一個宮女，把顧北岸找來，林慕七同樣的，給了打賞，才把人讓叫。
銀貨兩訖，也給這些宮女一點點希望，不叫她們狗急跳墻。
“好久，沒有吃到你做的飯了。”顧北岸梳洗過后，人看著清爽了一些，也精神了一些。
他曾經，在林慕七的莊子上，住過一陣子。一看桌上的飯菜，就知道這是林慕七親手做的。
顧北岸只覺得鼻子發酸，心里漲漲的，酸澀得難受。
要不是他及時忍住了，怕是要哭出來。
他還以為，他這輩子，再也吃不到，林慕七的親手做的飯了。
因為他很清楚，林慕七不會原諒他。
“這地方沒有能用的人，只能自己動手了。”林慕七淡淡地解釋了一句，不想讓顧北岸誤會，以為她是刻意，親手做給他吃的。
事實上也不是。
她自己要吃，也得親手做。
“人這一生，所需也就是一屋一床，一飯一衣。自己動手，挺好的。”顧北岸在林慕七對面坐下，笑了笑。
他努力讓自己笑的輕松，可卻徒勞。
顧北岸哪怕是在笑，給人的感覺，也是沉重的讓人窒息。
有那么一剎那，林慕七后悔做飯了。
現在的顧北岸，不是一個好飯搭子，這頓時飯，她怕是要吃的胃疼了。
不過，做都做了，也不能浪費，湊合吃吧。
“先吃飯吧，吃完再聊。”林慕七原本是打算，邊吃邊聊。
飯吃完，該問的問完，之后……
最好再也不相見。
“好。”顧北岸應了一聲，拿起空碗，給自己盛了一碗湯。
這是跟林慕七一起吃飯，養成的習慣。
飯前先喝一碗湯，林慕七說可以養身。
顧北岸能理解，他剛認識林慕七的時候，林慕七被林家丟在莊子上，人瘦得厲害，也虛弱得厲害。
她一日三餐吃的很簡單，卻很講究，要有菜、有肉、有魚、有湯。
她吃飯也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多下，才會咽下去。
他那個時候可不耐煩了，私下沒少嫌棄林慕七，都成了棄女了，還窮講究。
可后來……
顧北岸看著碗中的素湯，眼眶微紅，淚水從眼眶滑出，滴入湯中。
他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早就忘了，當初在莊子，與林慕七相處的點滴。
畢竟，他當時呆得并不久，那段時光對他來說，也不算愉快。
可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他從來沒有忘記。
他只把那些記憶，藏在內心深處，不敢看，不敢想。
他怕，他一看、一想，就會想要回頭。
而且，不愉快的，并非那段時光，而是他當時的心情。
他當時的心情很差，但卻被林慕七一點點治愈了。
他很后悔，這么多年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有多懷念，當初與林慕七相處的點滴。
那是他人生，唯一溫暖、輕松的時刻。
可惜，被他丟掉的。
連同那個，給了他溫暖的小姑娘，也被他丟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顧北岸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淚。
他閉上眼，無聲的，任由淚水落下。
淚珠一顆一顆，掉入碗中，漾起一層層漣漪。
顧北岸無聲的落淚，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但林慕七還是知道了。
只不過，她并沒有抬頭去看，也沒有出聲去問。
她只沉默地喝著湯，像是不曾發現一樣。
顧北岸也不想讓林慕七發現，他就著碗中的淚，將碗中的湯一飲而盡。
借著喝湯的動作，顧北岸用衣袖，抹了一把臉，把臉上的淚水拭凈。
林慕七說，吃飯是一件開心和幸福的事。
糧食和蔬菜，那么努力地，長成他們喜歡的味道，他們要珍惜，珍惜吃到的每一口食物。
林慕七每次吃飯的時候，都很開心，也不許他在飯桌上，說不愉快的事。
說，那會影響她吃飯。
他不能讓林慕七，發現他在哭。
不然，影響了林慕七用膳，可就不美了。
顧北岸喝完碗中的湯，又喝了一碗。
一碗接一碗，直到大湯碗里的湯全喝完，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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