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燕樵的住處，斧頭幫的幫眾自行散去休息，只剩下陳天默與王燕樵圍爐煮酒，攀談敘話。
陳天默給王燕樵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滿上，在王燕樵受寵若驚的寒暄聲中，陳天默舉杯說道：“此次法租界遭厄，多虧王幫主仗義相助，天默感激至極，聊敬薄酒一杯，請！”
“陳先生客氣啦！”
兩人一碰杯，都是滿飲而盡。
陳天默又把酒續上，然后說道：“王幫主以后若是被青幫或者公董局騷擾，遭皮雷諾或者三大亨或者那些探長們為難，務必知會在下，天默一定鼎力相助！來，再敬幫主一杯！”
“陳先生放心吧，他們不敢拿我怎么樣的，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無牽無掛，無財無產，唯有一幫熱血兄弟，還有顆斗大的膽！他們那些人榮華富貴，嬌妻美妾，除非是看不開了，才會找我拼命。哈哈哈~~~”
“王幫主英雄灑脫，天默好生敬仰，來，第三杯！”
“爽快！干了！”
兩人連碰了三杯酒，放下杯子，切入正題。
王燕樵說道：“陳先生不必一口一個‘王幫主’的叫我，那是外人的稱呼。你我意氣相投，何妨以兄弟相稱？”
陳天默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敢問王兄貴庚？”
王燕樵道：“我生于光緒十五年二月，今年已二十六歲啦！兄弟你年歲幾何？”
陳天默當即起身拜道：“小弟是弱冠之年，晚生些歲月，您是我的兄長！若蒙不棄，天默以后就稱呼您為王大哥了！”
王燕樵起身還禮道：“好！既然癡長你幾歲，那我就腆著臉叫你賢弟啦。來來來賢弟，咱們坐下說話！”
陳天默又續了酒，然后說道：“王大哥，在查爾斯公館的時候，小弟逼迫皮雷諾簽訂那份協議之際，王大哥似乎心中不快，有什么話要說？”
王燕樵一愣，道：“賢弟怎么知道愚兄那時候心中不快？”
陳天默笑道：“看出來的。”
王燕樵搖頭道：“看來，我的涵養功夫還沒有修煉到家，喜怒哀樂都寫到臉上了。”
陳天默道：“倒也不是，只因小弟修煉的是相術相功，最擅察言觀色。”
王燕樵“呵呵”一笑，道：“是了，林環步跟我說過，賢弟出身于潁水東畔的相術世家，家學淵源，傳承了千余年，厲害得很！不是走街串巷、擺攤設館的江湖騙子可比。”
陳天默訝然道：“大哥與林環步還有交情？”
王燕樵道：“我跟那悶葫蘆的關系可不差！要不是他去通風報信，我還不知道賢弟被困住了呢……先不說這些，賢弟可知道愚兄的生平？”
陳天默道：“正要請王大哥示下。”
王燕樵道：“愚兄族名玉清，字九光，別號擎宇，跟前朝的李鴻章是老鄉。生來就嫉惡如仇，秉性剛強！最喜歡的古人是岳飛、文天祥！最恨的就是欺辱我國我民的貪官污吏、鬼佬洋人！十幾歲的時候，我就與一幫兄弟組建了‘正氣學社’，二十歲的時候，加入了孫先生的同盟會！宣統三年，愚兄響應孫先生的革命主張，在合肥組建了軍政府，宣布獨立！后來，武昌首義成功，滿清完蛋，我民國創立，我本以為能有一番大作為，可惜，南北議和之后，孫先生讓位給了袁氏，我便出走上海灘，開始琢磨無政府主義，研究怎么抗擊強權，隨后搞過安那其主義研究小組，又加入了南方黨，接著創辦了‘公平社’，又搞了同鄉會，也就是‘斧頭幫’的前身……大概就是這些了。”
陳天默贊嘆道：“大哥所作所為，在國在民，為公為義，不愧是大丈夫真豪杰，實乃無雙國士也！小弟佩服！”
“飄零近十年，出生入死卻一無所成，哪有什么值得佩服的？”王燕樵苦笑一聲，說道：“所以賢弟現在應該明白，愚兄為什么視賢弟為恩人，非要上趕著為賢弟出頭了吧？”
陳天默訕笑道：“慚愧，小弟還是不大明白，似乎從來沒有幫過大哥什么忙，不知恩情從何談起？”
王燕樵端起酒杯，與陳天默一碰，道：“你殺了東皇郎回天，滅了知己社啊！來，愚兄敬你！”
陳天默連忙浮一大白，然后問道：“大哥與他們有仇？”
“何止是有仇？那是不共戴天之仇！”王燕樵恨恨的說了起來：“愚兄信奉的是孫先生的主義主張，追求的是公平正義民主進步，革的是滿清的命！那郎回天與賀藍依是什么東西？滿清的遺老遺少，葉赫那拉氏養出來的余孽！這兩個混賬喪心病狂！誰講民主，誰搞進步，誰支持革命，他們就殺誰！我自然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在我組建公平社以后，他們便對我痛下毒手！社內的兄弟們，前前后后被他們殺了數十人！為了報仇雪恨，我帶人圍剿過郎回天，結果折損了好些個兄弟不說，連我也差點被他給反殺！那老匹夫，厲害的猶如妖孽！再加上知己社也高手眾多，打的愚兄我是狼狽不堪啊！說句實話，有段時間，愚兄都不敢在上海灘公開露面！堪稱無能！結果就在這等艱難的困境之下，忽然有一天，傳來消息說郎回天被人干掉了，賀藍依也死了，知己社徹底完蛋了！哈哈哈~~~賢弟可知道愚兄那時候是什么心情嗎？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啊！”
“哦~~~原來如此！”
直到這個時候，陳天默才算知道王燕樵感激佩服自己的原因。
“你說，你不是我的恩人，誰是？”王燕樵又端起酒杯，與陳天默對碰。
陳天默笑道：“小弟與他們也有私仇，殺他們，是為了自己活命，什么‘恩人’之類的話，大哥以后休要再提。”
王燕樵道：“嘴上不提，愚兄也得記在心里。哈哈~~行了賢弟，現在再說你與皮雷諾簽協議的事情，你道愚兄為什么心中不快？”
陳天默道：“正要請教。”
王燕樵的神色忽然變的嚴肅起來：“賢弟，愚兄為一句話，你要如實回答——你是在為袁大頭做事么？”
陳天默愣了半天：“什么袁大頭？”
王燕樵道：“就是咱們的大總統！”
陳天默啞然失笑，好家伙，袁氏的人稱呼孫氏為“孫大炮”，孫氏的人稱呼袁氏為“袁大頭”，也是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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