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這樣糊弄的！
柳氏看向方大伯，也沒有發脾氣，只是眼中含淚的看著他，“這事我怎么不知道？一道辦，你可真能糊弄人！”
方大伯低聲道，“今日收的禮錢都給你。”
柳氏這才破涕為笑。
也因為這今天的這十桌酒席，柳氏正式成為了方大伯第二個媳婦，也算在全村人的面前亮了相。
有與方虎媳婦相熟的婦人，悄悄問她，“虎子那后娘瞧著也不大啊，她咋看上你公公的？”
方虎媳婦臉皮一沉，“誰知道。”
那婦人悄聲道：“莫不是有什么隱情吧？”難道是勾欄院出來的？
方虎媳婦道：“你是好奇，問柳氏去，別問我。”
“柳氏？那后娘姓柳啊？叫什么啊？”這婦人來了興趣，“你知道全名不，哪天我去鎮上打聽打聽。”
方虎媳婦發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本來她忙個半死，趁著忙完想過來好好吃上一口熱飯的，沒想想到，才坐下這里碎嘴的就問東問西。
方虎媳婦可呆不下去了。
本來是方秀兒的婚宴酒席，卻成了方大伯的娶親酒席，方虎媳婦覺得自己不該出來的。
方茹那桌在方王氏過來后，安靜了一會，等桌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大伙的嘴空出來了，又開始閑話聊上了。
頭一個，就盯上了方屠戶家。
“成武他娘，秀兒嫁人，她奶奶怎么不回來啊？”桌上一個滿嘴是油的婦人舔了舔嘴，問道。
這油是好豬油咧，她可舍不得擦，要多舔一舔才行，村里沒有多少人家能天天吃上肉的，好不容易蹭個婚宴，這有酒有肉的，還有大菜，她可不得多吃幾碗。
可惜大伙都是這么想的，搶菜搶得厲害，她還以為會有剩的能帶一點回家呢，沒想到，連盤子里的湯汁都叫一個小孩子泡了飯，直接吃了。
“他奶奶去了他三叔家，他三嬸有了身孕，一時半會回不來。”方王氏道。
“三叔？誰三叔？成武他三叔？”村人驚訝，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不是方家小時候走丟的那個孩子？”
“是那個孩子！天啊，那么小丟的，還能找回來嗎？”
“真找回來了？”
“在哪找的，怎么找回來的？”
一時間，桌上七嘴八舌，吩吩開始議論起來，眼睛都盯著方王氏。
方王氏道：“成武他三叔的兒子就是方家人那濃眉大眼的長相，我們去州府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來了，后來細細一查，就清楚了。”
“你別說，小武就像他爹！”村里的婦人點點頭。
“方家老三哪家？你婆婆在那那邊住到什么時候？”又有人問。
“老三媳婦有喜了，得住一陣吧。”方王氏也沒瞞著，這種事，有什么好瞞的，又不是壞事。
方老太去了平安鎮，就算住個幾年，遲早也是要回來的，落葉歸根嘛。
方茹安靜的坐著，本不想多話的，沒想到，村里這些婦人說著說著，又把話饒到了她的身上。
“玉娘的親事可不能再等了，”村里的婦人對方王氏道，“這都十五了，再不說，年紀可就多了。”
方王氏笑道：“已經定下了。”
“這么快？哪家的。”
方王氏搖搖頭，“等成親那天你們就知道了，我去問過道士了，家幾個孩子這親事不能多說，要是說多了可就黃了，等成了再給你們發喜貼。”她是怕節外生枝。
誰知道又沒有那不長眼的要去搶親事！
李秀才可是個香餑餑。
“原來是這樣，難怪成山前幾次婚事都不成呢，是你家口風露得太早了。”村里的婦人對方王氏擠了擠眼睛，“這次沒提前露風聲，瞧瞧，一下子就娶進門了。”
方王氏聽到這話也笑得更高興啊，“是啊，喜事。”成山還有后了呢！
這可有喜的事方王氏也不打算說，三個月沒到呢，不好往外說。
吃完飯，方王氏就帶著方茹跟桃兒準備回鎮上了，至于嫁到鄭家的方秀兒，方王氏只是分了家的隔房嬸子，管不過去。
再說了，方秀兒如今親娘后娘都有了，還用她一個隔房的嬸子操心嗎？
且不說之前方秀兒搶了方玉娘的親事，這口氣方王氏算是消了，可心里總有個疙瘩。（方玉娘說了李秀才，方王氏覺得比鄭家這門親事好，心里就舒服了，也不生氣了）
方成山是借了馬車來的，回去的時候，依舊是他駕著車，家里的女眷全坐在了馬車里，方屠戶帶著方成武在方家村住了一晚，沒跟他們回去。
晚上。
方大伯拉著方屠戶一起喝酒，方大伯很久沒這么痛快過了！
現在他娶了一個如花美眷，這等喜事只能跟方屠戶分享了，跟兒子說，不合適。
酒一杯接著一杯。
方大伯醉得厲害，方屠戶喝得也不少，他歪歪倒倒的去了客房，跟方成武睡一個屋子，這屋子原先是方豹住的，豹子沒回來，他就暫住一晚。
農家的屋子都那樣，來了客，就住空屋子。
方大伯醉醺醺的被柳氏扶進了屋子，方大伯一醉就開始說胡話，嘟嘟嚷嚷的，聽不太清。
柳氏關了屋子的門。
在方大伯身上搜了起來，什么都沒搜著，于是便問方大伯，“今天的禮錢呢？”
方大伯傻傻一笑。
柳氏眉頭一豎：“你問你話呢。”
方大伯嘴里又念了兩句，柳氏湊過去聽，便聽到方大伯說：“禮錢在虎子那，明天去要。”
柳氏有些詫異的看著方大伯，這人醉成這樣，還聽得見她說話？
還能答出來？
柳氏眼波一轉，想到方屠戶一家身上的身戴，那一家幾口身上的衣裳全是新做的，尤其是那姑娘，長得好，衣裳的料子也好，看著模樣就顯得更俊了。
那一家好像是方大伯的二弟。
“你二弟一家是做什么的？”柳氏問道。
“干的屠戶。”
屠戶？
柳氏聽了，一下子歇了所有的心思，這屠戶聽起來還不如種田的呢。雖然每日都有肉吃，可名聲不好聽啊。
她還要養著若梅呢，以后可不能讓這男人跟他二弟一家走得太近了。
柳氏沒再問別的，她去外頭打了水，給方大伯擦了擦，又幫方大伯脫了鞋，這才給方大伯蓋上被子。
柳氏又去了白若梅的房間，看看孩子。
“今天可吃飽了？”
“那老大兩口有沒有給你氣受？”
柳氏細細問著，白若梅卻是臉一扭，不理柳氏。
“你又怎么了？”柳氏苦笑問道。
白若梅轉過頭來，氣憤的看著她，“怎么又嫁給一個老頭子？”之前柳氏跟個書生好，白若梅也不高興了幾天，可后來看在那書生拿好東西哄她的份上，她這才接受了書生。沒想到，轉眼，那書生給的好日子就沒了，現在她娘竟跟了一個老頭子！
“什么老頭子，他也不老啊，”柳氏壓氏聲音，“你不記得我們之前過的日子了？難道你想當個乞兒？”
白若梅眼中閃過一絲懼怕。
柳氏小聲道，“這姓方的也不錯，上頭又沒有長輩，下面孩子也全長大了，娶的娶，嫁的嫁，以后，只等孩子給這姓方的養老了，我跟了他，也不用干活，有吃有喝。除了清苦些，有什么不好？”
“你以后也有了一個身份，等過幾天，娘讓那姓方的找人將這墻刷一刷，再給你買幾床新被褥，就不差什么了。”
柳氏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的。
有人供著，給吃給喝，還不用干活，也不用怕心會有人揪著她的頭發將她拖出院子，罵她是賤人了。
這樣的生活，挺好的。
白若梅看著柳氏，“娘，可這里是鄉下，我不喜歡。”
柳氏抿抿嘴，“且忍一忍，等你長大了，娘給你找個鎮上的男人，到時候你就去鎮上享福。”白若梅才六歲，想要嫁人，還有九年。
在這九年中，柳氏一定會想著法子給女兒存嫁妝的。
嫁妝哪里來？
當然是從方大伯的手里摳出銀子。
至于方大伯怎么愁銀子，柳氏可不管。
白若梅把頭埋在柳氏懷里，“娘，我想吃糕點了，就是清素堂的那個。”
“乖，過幾天娘給你買。”
“明天不行嗎？”白若梅哼哼道。
“等秀兒三朝回門之后，我再帶你去鎮上買。”柳氏輕輕一笑。
方秀兒回門，肯定會提好東西回來的。
*
劉氏在鄭家看著方秀兒嫁了過去，滿臉是淚。
這鄭家小子發誓說會對秀兒好的，劉氏總算是放了心，她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秀兒的親事，方家她是不好意思再去了，一來是沒臉，二來是避嫌。
劉氏家里人給她新說了一門親，還是有些家底的，劉氏去那家見了人，覺得滿意，也就不想跟方大伯復合了。
她不去方家，也有點怕方大伯得知她要再嫁，纏上她。
沒想到，方秀兒的婚宴上，她從別人嘴里聽說方大伯已經往家里帶回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
三十來歲的俏寡婦！
劉氏心里不是滋味，這人也太絕情了。
她在方秀兒婚事的第二天，悄悄去了一趟方家村，在方大伯家外頭探頭探腦的瞧了幾眼，她看到方大伯那新帶因來的俏寡婦了！
年輕是年輕，也看得過去，就是不太像安分人！
方虎第一個發現他娘了，沒認出是認，劉氏來時包得太嚴實了。
“你在我家外頭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方虎盯著那人。
劉氏放下了將臉包得嚴嚴實實的頭巾，“是我。”
“娘，你怎么來了？”
“小聲些，別讓人聽到。”劉氏將方虎拉到一邊的角落，這里不會有人過來。
“娘，昨天秀兒成親，你怎么不過來啊？”方虎問。
“我來了，我去了鄭家，親眼看到秀兒拜堂的。”這就夠了，劉氏盯著方虎，“你爹帶了一個女人回家？”
劉氏瞇了眼，“那女人什么來歷？”
方虎道，“娘，聽說你也要嫁人了。”
劉氏老臉一紅，“瞎說什么。”
“這是假的？”方虎又問，“是要假的，那我想法子將那柳氏……”
“是真的！”劉氏趕緊道，“別亂來，你爹想娶就娶吧，我也管不了。”她生怕虎子亂來，攪黃她的好事。
劉家人找的那戶人冢可是富戶呢。
劉氏一聽就動心了，更別說她要嫁的那人她也見過了，比方大伯高，看著也比方大伯年紀。
劉氏見方虎眼神一黯，趕緊解釋，“這休書的事是你奶奶提的，在咱家，還不是她說了算。”她又道，“娘可沒有二百兩銀子。”有了高枝，劉氏也沒想吊死在方家這顆樹上。
劉氏又道，“不管娘以后嫁不嫁人，你們都是娘的孩子。”她又偷偷告訴方虎，“娘聽說那家銀子不少，等娘在那家站穩腳根了，會補貼你跟你媳婦的。”
劉氏笑得燦爛。
方虎勸道：“娘，那親事你再想想吧，要是真那么好，有的是姑娘嫁過去，只怕……”
“夠了。”這些潑冷水的話劉氏不想聽。
只見劉氏從手里摸出兩錢銀子，塞到方虎的手上，“這是娘給你的，你好好花，可別給你爹，也別給你媳婦。”
劉氏說完，又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然后匆匆走了，生怕方虎追上去。
方虎看著劉氏的背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就去了一趟州府，這個家就散了。
*
快到年底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方家人都穿上了襖子，方茹還是覺得冷，每天躲在屋里，要么就是在灶堂前面烤著火。
烤火暖和，就一點不好，柴火的灰到處飛，熏得人黑黑的。
唯一慶幸的是家里的井水是溫和的，不凍人，要不，這洗衣就糟罪了。
賀先生的學堂也停課了，方成武也不用去學堂了，可他閑不住，方王氏起來，他就起來了，時常找鄰居玩。
那個叫小石頭的，還有一個小胖墩，方成武覺得自己家大，便將他們叫到了家里，玩捉迷藏。
孩子歡笑聲傳遍了院子。
桃兒在屋里，聽著孩子的笑鬧聲，繡著小衣，眼神都柔和了。
自從有了孩子后，她越發喜歡小孩子了。
“下雨了，快去收衣服。”
幸好家里的臘魚臘肉都掛在屋檐下，淋不著雨。
方茹趕緊出了院子，看桃兒也在過來幫忙收衣裳，“嫂子，你趕緊回去，這天寒地凍的，滑一跤可不是什么小事。”桃兒被勸住了。
方茹收了衣服，想起后面三個正在玩鬧的孩子，趕緊道，“下雨了，趕緊回家去，等會雨大了，會淋著的。”那時路上濕噠噠的，也不好走。
小石頭跟小胖墩歡快的應了一聲，從后面出來了。
方茹給了兩個孩子一個一顆，兩個孩子高興的走了，過算天氣好還來。
方茹給了方成武兩顆糖，對方成武道，“爹跟娘沒有帶傘，我給送過去，你看家。”
方成武將糖塞到嘴里，點點頭。
方茹拿著傘出門了。
雨越下越大。
方茹到了小鋪子，方王氏已經在收攤子了，方成山的師傅給他介紹了一個活，一個月有一兩銀子，方成山便去了，家里的豬肉攤子只能交給方王氏。
方屠戶有時在家，有時不在，他最近也累得很，鋪子的事方王氏也愿意多看顧一些，怕真累著方屠戶。
方茹剛出門不久，方家外頭就來了人，一輛馬車，停在了方家鋪子外面。
“就是這家嗎？”
“好像是。”這馬車上的人下來了，找人打聽了一下，“這家人是姓方嗎？是方家村的嗎？”
“是。”
打聽清楚了，便找上門了。
“請問，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