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風雪來的很快,從大漠深處的仙山如梨花般傾瀉而來。

  黑色的風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迷蒙的白霧。

  有人說,那是仙人在降災,若不逃離,所有人都會沒命。

  大雪降臨的第一天,樓古城罕見的沒有了廝殺,土黃色的城墻上,也沒有了新掛上去的尸體。

  所有行人匆忙,馬匹嘶鳴,噴出白色的霧氣來。

  有人見到,那白色迷霧之中,隱隱綽綽出現的怪物。

  那是靈,一種仙人所驅使的不明生物。

  不知善惡真假,不辨對錯是非,外形不定,兇惡難明。

  鵝毛大雪的樓古城下,一間無名的客店摘了牌匾。

  清瘦的店小二,抱著那字跡模糊的匾額,從外頭走到后院來。

  若是在平時,這間客店應當十分熱鬧才對。

  可如今,是肉眼可見的荒涼。

  大堂內,肥頭大耳的展柜打著算盤珠子,和老顧客們清點著賬目。

  朝著小二嗡里嗡氣道。

  “平秋啊,匾額燒了吧,那東西帶不走。”

  “去柴房里取那塊舊的大門栓來。”

  陳平秋扯著嗓子應了一聲,將那牌匾丟在后院的草垛上,從柴房里拖出半截比他身子還重的門栓時,才發現草垛上坐了一個人。

  膀大腰圓,像一棵巨大的木樁。

  握著一柄沒有劍鞘的劍,也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么。

  陳秋平是記得這位客人的,畢竟現在還住在店里的,也就這么一位了。

  說是丙字號房間的朋友,和毒蝎娘圖雅是一伙兒的。

  可這么些天過去,沒人再見到毒蝎娘的蹤跡,有人說那女人是栽了。

  死在了大漠里面。

  也有人說,毒蝎娘找了男人,帶著這些年劫掠來的財寶,回了故土草原。

  可對于店小二來說,他并不在意。

  他是個平凡人,只記得在某個忙碌的早晨里,和毒蝎娘住一個屋子的男人走下了樓來。

  那天清晨樓古城里的陽光很柔,那位先生別著劍,提著刀,像是要去赴約一般,眼神格外清澈。

  臨走時請他這個小人物喝了一壇上好的酒。

  眾人起哄,他卻抱著酒壇,看著那位先生遠去的背影,想了好久好久。

  陳平秋聽來往的江湖客總說。

  世上哪有無緣無故請人喝酒的道理,于是他深以為然。

  總覺得要見一見那位先生。

  可知道如今,仍舊沒有那位先生的蹤跡。

  直到面前這位漢子住了進來。

  “平秋,那門栓別搬了,過來給葛老上茶。”

  大廳里面傳來掌柜的聲音,陳平秋這才回過神來,忙應了聲。

  “來了!”

  他拋下門栓,從那漢子身邊經過時候點了點頭示意,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院落內,大雪下的更急了。

  林九川坐在草垛上,那柄無鞘的劍好似比這風雪更加寒冷。

  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還有一本偶然撿來的賀知書文集。

  后院的簾布被大風掀起,傳來掌柜的和小二的交談聲,令他有些恍惚。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實在顯得多且冗雜。

  他不清楚陳仲元說的話是真是假,可他的確在對方的那一道神通里,見到了無數的可能。

  陳仲元說,自己是能斬開仙山的。

  在他的描述里,自己歷經十年,與諸位仙人搏殺。

  不受愛恨情仇,生離死別羈絆,只一顆求道之心,故而萬般因果法則,一刀斬之。

  可那一日,仙人下界,諸多強者斗法,他見到了那超越人間神通的仙術。

  眾多難以理解的法則。

  單單僅憑一縷氣息,便可碾壓人間強者無數。

  那是不可勝過的強者,猶如幼年時候,面對無邊無垠的大海一般,不知何處是盡頭。

  說實話,他很有一絲挫敗感。

  他不知曉在陳仲元描述的世界中,自己是怎樣的。

  可面對仙人,他沒有把握能夠勝過,沒見到仙山,他也沒有把握能夠一劍斬破。

  這些日子,自己手中的劍顯得很鈍。

  自己不再是刀客了,若只用劍術,使起來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撿來的賀知書文集上說,這是心不堅,道不定。

  可林九川知道,他并不是想要退卻,而是有些不安。

  世間事最怕是辜負。

  風雪少歇,天上涌起的白霧里,探出一道道手臂,細長如絲絳。

  那是“靈”,傳說是天上之物。

  出現在人間,便是仙人降災,要收這萬里的生靈。

  這些日子,就連這家客店也冷清了下來。

  大劫將至,人心惶惶,這樓古城里的流言更是遍地。

  有人說,只要逃出了這大漠便可活命,也有人說,這是仙墓大開,可求長生的機會。

  于是,有人忙著搬遷東進,去往大周。

  有人忙著厲兵秣馬西行,探墓尋仙。

  林九川微微搖頭,雜念如草,一口酒水下肚,便似火焰般燒了起來。

  他只好臥在草垛上,練不成劍,便拿著那本《賀知書文集》看了又看。

  風雪起伏,院子里的積雪從腳踝堆到了膝蓋深。

  天色從亮白無云變得昏沉模糊。

  客店里的小二從后院跑了好些個來回,胖掌柜催促著。

  一會兒搬行李啦,一會兒又去清點馬匹啦。

  給上門清賬的老顧客上茶啦,柴房里又要生活坐水啦。

  林九川替他數著,起碼打碎了兩個花瓶,四五個碗碟。

  廚房里的火熄了三次,濃煙滾滾,卻被大雪蓋在下面,熏得滿院子都是。

  可那胖掌柜也不惱,只是催促。

  去忙,去忙。

  此時,那客店的牌匾就丟在草垛旁,上面的字跡因為常年的風沙侵襲,已經變得極為模糊。

  林九川有些意動,他在客店住了許久,在這樓古城也待了許久,卻始終不記得這家店的名字。

  可能是牌匾模糊的緣故,來往的客人也認不出客店的名字來。

  只知道這里的酒是極好,店家也不錯。

  大堂里,胖掌柜客客氣氣送走了最后一位清賬的客人,門口的白色燈籠也被摘了下來。

  那道甕聲甕氣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顯得緩慢且遲鈍。

  “好啦好啦,你歇著去吧。”

  “明日東行,別忘了行李。”

  “別舍不得,大周可比這荒漠里好嘞。”

  胖掌柜提著一盞油燈上了樓,店小二在樓下大喊。

  “掌柜的,那咱們的客棧去了大周叫什么名字啊?”

  閣樓上,胖掌柜的聲音慢悠悠的飄過來。

  “還叫原來的就行——”

  大雪紛飛的后院,林九川掀開了那塊老舊的牌匾。

  老舊的牌匾上,滿是歲月斑駁的痕跡

  字跡暗淡,輪廓模糊,似乎承載了一段極為壯闊的過往。

  借著屋內,昏黃的燈光,林九川終于認出了那一行字來——斬仙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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