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 第六百四十章誤他
  “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好像聽祖父說起過的,記不大清了。”

  朱遠釗見所有人的視線都向他看過來,忙道:

  “我就是剛剛聽晏姑娘說起孝賢皇后,忽然間想到的。”

  晏三合把目光偏向唐見溪:“繼續說下去。”

  “晏姑娘剛剛說的是對的,我先生光有一腔詩書和治國的道理,卻不知一切皆為社稷,一切皆向王權。”

  唐見溪苦笑道:“我第二回見到先太子,是在太子宮中。”

  那年太子側妃生下男嬰,百日宴的時候,太子送來請帖,先生便帶著他和褚言停去了。

  彼時的太子,比著幾年前更意氣風發。

  百日宴上高朋滿座,賀禮一波接著一波,京城的王侯將相,文武百官來了一大半。

  他們師生三人就算坐在角落里,也有人走來頻頻向先生敬酒示好。

  再有幾月便是春闈,先生被禮部推選出任春闈主考官,多少人想來巴結。

  他和褚言停怕先生喝多,不得不挺身而出,為先生擋酒。

  但先生還是喝多了。

  太子把他請到書房小憩,他和褚言停跟過去侍奉。

  就這樣,師生四人又重新聚在了一處。

  先生只是薄醉,喝了幾口濃茶便清醒過來,拉住太子的袖子仔細叮囑。

  “烈火烹油,繁花似錦,容與啊,這個時候你要小心了。”

  太子的酒顯然也有些多,一點都不避諱我們,握住先生的手,嘆道:

  “母后走后,他有些變了。”

  孝賢皇后是在三年前走的。

  皇帝悲痛萬分,罷朝三日,追封謚號起了幾十個,最終選定了孝賢二字。

  太子沒有再往下說,他們卻清楚的知道,皇帝哪里變了。

  孝賢皇后走后三年時間里,京城發生過兩樁大案,殺了幾萬人,十幾個世家被抄沒,其中還有一直追隨皇帝的謀士和將軍。

  先生沉默半晌,道:“陛下最近行事太過狠辣了些,你身為兒子,又為儲君,要在邊上適當的勸一勸。”

  太子垂下眼,苦笑,“勸幾回,跪幾回,這膝蓋都跪出老寒腿了。”

  那些人都是看著太子長大的,事發后求上門,太子心軟了,便去求皇帝。

  皇帝的用意天下皆知。

  飛鳥盡,良弓藏,不殺一批功臣,趙家的江山又如何坐得穩?

  但卸磨殺驢,是要讓人寒心的。

  更何況趙家能有今天,仰仗的都是這些功臣。

  先生拍拍他的肩,無奈道:“對得起良心便好,別的,不必強求。”

  “這是我第一次來太子宮,也是最后一次。”

  唐見溪回憶道:“我扶先生上車時,轉身看了眼送到門口的太子,他站在夜色中,一身玄色冬袍,頭戴玉冠,背手而立。

  他的身后,是太子府深深宮殿,深得一眼望不到頭。

  我當時就覺得他向小師妹示好,不是有多喜歡小師妹,而是想身邊可以有個說話的人。”

  聽到這里,晏三合不知為何,心口有隱隱的痛。

  但比起這一點痛來,她心里最大的感觸便是:“你家先生又誤了他。”

  要坐穩那個位置,沒有鐵腕是不行的。

  祖父曾經和她說過,君弱臣欺,君強臣弱,朝政就是天平,很多東西都要講究一個平衡。

  陛下要殺人,只可勸一,勸二,不可勸三。

  勸多了,便失了帝心。

  “所以我先生的春闈舞弊案一出來,陛下就沒有心慈手軟,直接抄了家。說到底,也是給太子一個教訓,只是這個教訓實在是太大了。”

  唐見溪皺了皺眉頭,沉默片刻道:

  “先生深陷牢獄,才悔不當初,太子探望的時候,抓著他的手說了一句:殿下,群狼環伺,你要學著狠一些。”

  “這些話,你是如何知道的?”

  “很久以后,言停告訴我的。”

  唐見溪嘆氣:“可惜,先生領悟的太晚,太子的性子已然如此,再狠,只要一顆心是仁的,又能狠到哪里去?”

  “也是他太順了,從嫡長子到太子,一路順風順水,篤定的以為那個位置一定是他的,不曾想早就有人在邊上虎視眈眈。”

  晏三合目光看向朱遠釗。

  “和你們朱家類似,大老爺、五老爺甚至老太太都以為朱家的家業是大房的,不曾想他們還漏算了一個庶子朱旋久。”

  朱遠釗嘴唇動了動,無話可說。

  但唐見溪卻再忍不住道:“姑娘真是一針見血啊。”

  并非是一針見血,而是在朱旋久身上有所領悟。

  朱旋久為了一個朱家家主,已經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更何況那些人爭的,還是天下的大位。

  太子藏在骨血里的仁慈性格,被唐岐令教染的書生義氣……這些做人的優點,卻是廝殺爭搶時的弱點。

  是致命的。

  沉默半晌,晏三合問:“后來呢,你還見過太子嗎?”

  “見過一次。”

  那次他回京城,去禮部上交辭官文牒和官印,一切手續辦妥后,走出禮部,恰好太子的車馬停在禮部門口,太子從車里下來。

  四目相對,物是人非。

  他蓄了須,鬢角長出了白發,鼻翼兩邊的法令紋有些深,不用細想,也知道他日子過得艱難。

  “我上前跪地行禮,他居高臨下地看了我幾眼,什么話也沒有說,便走開了。”

  唐見溪:“我心里頗為失落,想著過往的種種,心里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連馬車也不坐,就自顧自的走了。

  走出幾條巷子,有人追上來,往我手里塞了一樣東西。”

  唐見溪解下腰間的荷包,從里面拿出一片小小的、薄薄的白玉,遞到晏三合手上。

  晏三合低頭一看,是用白玉雕刻成的一尾魚,栩栩如生。

  “他給我的,晏姑娘能猜出什么意思嗎?”

  唐見溪神色頗有些動容,不等晏三合回答,便道:

  “清澈見溪,溪中有魚,魚在水里何等快活,我不愿意像褚言停那樣追隨他,他便放過了我,還讓我余生自在。”

  頓了頓,他又嘆息道:“余生自在啊,晏姑娘,這世道,多難得呢!”

  是難得!

  晏三合捏著那片小小的白玉,久久不語。

  其實唐明月、陸時、唐見溪能平安無事的活下去,身后都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暗中幫襯著他們。

  這手的主人,便是先太子容與。

  只憑這一點,他就坐不上那個位置,太過重情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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