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莫村。
月光如霜。
白柯走在去河邊挑水的路上,腳下田埂的兩邊是已經犁過,放了水的水田,水中倒映著一輪皓白圓月。
孤寂寂,沒有蟲鳴蛙叫…
他嘴里哼著小曲:“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
“呀嘛,三個和尚沒水喝~”
扁擔一字搭在肩膀上,兩手抬起下壓扁擔的兩頭。
隨著走動,擔子兩頭紅繩勾勾著的桶在胡亂的晃動。
這種擔法,有個生動形象的名字:
猴子擔。
孫悟空扛棍子。
屬于新手的擔法。
被專門挑擔子的老沙僧看到了,是會被狠狠嘲笑:
你怎么挑個猴子擔!
……
農村挑水是正常的事。
穿越是不正常的事。
上一秒,白柯還在空調房里吹著風扇,啃冰鎮西瓜。
涼上加涼、涼,果真涼涼。
白柯再一睜眼,他就到了氣溫六十度,比蒸拿房還熱的陳莫地下世界,一個叫科莫的村子。
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獄,可能就是這樣。
“別人穿越,不是去了仙界、就是神界。”
“我倒好,穿越到地獄來了。”
“哈哈~”
“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但好像,人死了下地獄也沒什么不對。”
背后科莫村上空月亮照來的光源,把漆黑的地面撒了一層薄薄的銀霜,白柯漆黑的影子倒映在前面青色木橋上。
這是一座寬兩米的青色拱橋,橋兩邊有著米高的護欄,防止人掉下去,也預防水里的東西攻擊橋上的人。
木橋青綠,橋面沒有木頭嫁接的痕跡,宛若一塊完整的碧玉,散發著淡淡的綠光。
橋下三米,是流淌著的血黃色河水,黑石頭的崎嶇河岸。
冒著七彩油光的河水白柯見過。
這血黃色的河水,白柯是真第一次見。
看不見河底的河水,岸邊的水里,一團團黑影,有大有小、有長有短,在游來游去,也看不清模樣。
河流的名字,白柯前世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
忘川河。
河面上的橋,正是奈何橋。
陳莫地下世界,忘川河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源頭,它遍布陳莫地下世界的任何地方。
白柯腳下踩著的黃色地面,是黃泉路。
他已經死過一次,走黃泉路,似乎也沒什么不對。
黃泉路寬一米,明黃色,像是一條黃色燈帶鋪在地面上。
黃泉路在他腳前的奈河橋前中斷,身后的另一頭連接到科莫村子里。
白柯挑著擔子走上奈何橋,來到橋中央,下面是肉眼可見流動的河水。
眾所周知,河水的沖擊力在河中央最強。
白柯放下擔子上的兩個水桶,坐在橋面上,取下腰間的一捆紅色繩子,綁住一個石桶。
“嘿!”白柯低呵一聲,右手發力,小臂上青筋鼓起,提起數十斤重的石桶,一甩,優美的弧線甩出橋面,往橋下砸去。
咚的一聲,黑色石桶砸在河面,濺起一朵老大的紅色水花。
河里的那些黑影感知到動靜,紛紛掉頭,朝向了落入水里的石桶。
河中央的水流急,安逸于河邊緩流的黑影,不敢費力游向河中央,攻擊石桶。
有力的左手拽緊了紅繩,白柯是一個左撇子。
咕嚕~咕嚕~
黑色的石桶被水流一沖,直接沉入水下,瞬間裝滿了忘川河水。
紅繩繃直,勒緊在橋的護欄上,白柯右腳蹬在護欄上,雙手全力拉著紅色繩,往上拖。
脖子上的血管根根清晰可見,皮膚因為用力而變得通紅。
“呵~啊~”
那頭的水重若萬千斤,白柯后仰著身體,不被忘川河的力量拉下橋去,手里的紅繩飛速的被下拽而去。
白柯口中急忙念道咒語。
“奈河~奈何~”
“你能奈我何!”
咒語一落,碧綠的奈何橋綻放光芒,涌入白柯手上的紅繩。
那倒退被往下拽的紅繩瞬間止住不動,白柯也感覺到那頭變得很輕,用力往下一拽,紅繩拖動。
忘川河水里的石桶上浮,被拖出水面。
石桶內裝滿了血黃色的忘川水,像是一桶紅黃色的油漆。
奈何橋感知到忘川河力量的放手,同時收回了力量。
白柯幾下就把一桶忘川水提了上來,放到橋面上。
呼~
“傳說,忘川河原本不叫忘川河,而是叫奈河。”
“奈河原本是一條清澈見底,無比干凈的河流。”
“六道輪回開辟,地府建立后,世間累積的萬億亡魂過鬼門關、走黃泉路、在奈何橋后的望鄉臺止步,回望生前的種種。”
“潸然淚下。”
“以至于望鄉臺下的冥土被萬億亡魂的淚水浸透,千萬年沒有干過。”
“這些淚水順勢而下,流進了奈河,澄澈干凈的奈河被無數亡魂淚水中的念頭侵染,變成了一條血黃色的河流。”
“即有著眾生沉淪之力的忘川河。”
“忘川河里的每一滴忘川河水都充滿了思念,重若山河。”
“不管是人也罷,還是亡魂,一旦掉入忘川河,便永墮沉淪,再無脫身的可能。”
白柯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心中回想忘川河的來歷,趁機休息,可把他累到了。
說到思念、前世、山河。
白柯不禁想大聲高唱:長江、長城~
黃山、黃河~
我的祖國,我的家鄉!
白柯心里酸楚,視野模糊,愴然淚下。
“回不去了~”白柯擦干臉上的淚水,搖頭的解開石桶提手上的紅繩。
都說穿越好,可真穿越了,又會想家。
人是有心的動物。
白柯把紅繩困在另一個黑色石桶的提手上,提起往橋下丟去。
“人生就是流水,只能前進,無后退可言。”
“白柯,一往無前吧!”
白柯心中咆哮,拋去思念,激勵自己。
雙手拽緊紅繩,那頭出現拉力,連忙念誦咒語,話音中多了一絲惆悵、嘆息。
“奈河~奈何~”
“你能奈我何!”
奈何橋是一件法寶,驅動它的辦法就是咒語。
它是一個只看咒語,不看人的橋。
有著奈何橋的助力,白柯順利的打上第二桶忘川水。
這兩桶水,是他在村里每天要完成的工作。
平常,原主都是請人挑水。
白柯收攏紅繩掛在腰間,拿起扁擔,鉤子勾起兩桶的提手,上肩,雙手穩住提手,不讓桶亂晃,灑出水來。
石桶本身重數十斤,加上桶里的忘川水,重達百斤。
兩百斤的重量壓在肩上,白柯穩步的下了奈何橋,踏上黃泉路,向著村子走去。
科莫村三百戶,一千六百零四口人,都姓白。
白柯祖上這一支,到白柯這一輩五代單傳,沒有祖輩、老一輩、上一輩、同輩的房上親戚。
與五代前的祖上親族更是走的太遠。
所以,白柯在村里也沒什么走動的親戚。
仿佛,白柯這一支似乎受到了斷子絕孫的詛咒。
而事實似乎也確實如此。
至少,白柯穿越過來,閱讀了原主的記憶,是有這種感覺。
白家從原主往上的四代,每代出生都有病癥。
原主爺爺的爺爺,即白家一脈單傳開始的那位。
出生是個癡呆,智力不高,好在那時白家家底殷實,加上他可以行人事,白家便給他取了個婆娘照顧。
生下了原主爺爺的爸爸,就死了。
這位祖宗,十月懷胎,分娩出生后,體重只有三斤。
十月懷胎,正常分娩,男孩不說八斤大胖小子,正常情況下也是五六七斤。
三斤過于離譜。
并且,那位祖宗身體不管怎么吃,身子一直是瘦骨如柴。
原主的爺爺,出生后全身不是嬰兒那種白里透紅,而是明黃色。
嚇的科莫村的人,以為是忘川河里的冤魂轉世,就要爺爺的媽媽把原主的爺爺掐死。
好在村里的藥婆檢查,只是一種名為黃疸的病癥。
如此,原主的爺爺才得以活下來,這才有原主的爸爸。
原主的爸爸出生也有病,氣喘,咳嗽。
也就是肺癆。
最后勞累過度,病情壓不住,咳血而死。
原主一出生心臟不好,不能做重活。
白柯知道,這是先天性心臟病。
連續五代人,個個出生都有病癥,并且還每個都不一樣,完全沒有遺傳的特性。
怎么看都很詭異。
一年前,原主父親因病去世,母親農閑時上礦里采石,不辛遇到礦洞塌方,死在了礦洞里。
俗話說的好,沒娘的孩子沒飯吃。
農村可沒雜活、輕活賺錢糊口。
原主不種地,沒有糧食,不想餓死,就只能要飯。
要飯,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那是無上的恥辱。
是個人都拉不下臉,丟下這個尊嚴。
馬上就是播種的時節,原主往村里借了一百五十斤清靈米谷種,準備自己種田。
谷種運回家,得,心臟承受不住,死了。
然后,他穿越而來,占據了這個同名同姓的身體。
奇怪的是,他復活后,原主的心臟病莫名其妙的就好了。
白柯雖然不是醫學生,但在網上也看到過許多心臟病的新聞。
先天心臟病基本上是心臟臟器存在某個功能組織的缺失,不存在死了,臟器會發生改變的情況。
并且,他的氣力變得很大。
正常成年人挑動一百斤重的東西不奇怪,但是兩百斤,得是常年干重活的人才挑得動。
白柯自問前世也沒干過什么重活,挑不動一百斤的水。
竿子細的手臂沒一兩肌肉,發不出一百斤的力。
肩膀上更是從來沒有過壓力,腰板嬌嫩的很,根本承受不起。
現在肩上挑著的一擔兩百斤的水,只有父母。
奇不奇怪,離不離譜。
問題,白柯目前還沒找到根源。
他一復活就過來挑水了,因為村里有血緣關系的親戚,原主基本上都請過,幫他挑過一次。
他臉皮薄,放不下臉去請人幫忙。
所以只能自己挑水。
白柯挑著水,順著黃泉路,大約走了百多米,就看到了成片的屋舍。
一顆斗大的白色光團,如皓月般懸掛在這片屋舍的百米高空,瑩瑩光輝。
這是陳莫世界人族的光源,來自上界大能剪紙施法而成。
它的作用是釋放光芒,用以照明。
村里正出門準備挑水的村民,看到挑水而來的白柯,那肩膀擔著地下彎的扁擔和兩頭熟悉的石桶,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時間止住了腳步,眼睛愣愣的看著白柯的身影移動而轉頭。
“我…沒…看錯吧!”
“他居然挑水了?”
“他一個病秧子居然能動了?”
白柯聽著議論聲,驕傲的挺直了腰板,從今天起他不用再卑躬屈膝的活著。
白柯病好了,挑水的消息,大風一吹就傳開了。
待白柯到了藥園打了卡,交付兩桶忘川水,又去水官那提了一桶凈水。
回到家,村東頭的白柯家小院,已經被人群圍的水泄不通,都是來打探情況的村民。
村里的藥婆也被族老請來,檢查白柯的身體情況。
“怎么樣?”
穿著黃色長衫的族老白蒙緊張的問道藥婆,他不是在意百柯的身體,兩人沒有血緣關系。
他在意的是,白柯的情況是否正常,有沒有被邪祟占據了身體。
族老的話一出,院子里,院子外的村民都屏息以待,緊張的等待藥婆的回答。
鶴發童顏的藥婆抬起把脈的手,看向族老白蒙,目光微動,似激動,蒼老的聲音說道。
“白柯小子的病的確好了,神魂穩定,沒有問題。”
“是大好事!”
呼~
聽到答案,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沒有問題那就好。
族老白蒙察覺到藥婆眼里細微的波動,心有所思,霎時間露出笑容。
滿是老繭的右手拍著白柯的左肩,笑道:“你小子深藏不露,昨天去我那借了一百五十斤的清靈米谷種,我還擔心你,怕你真的逞能去種地。”
“你家的困難我也知道,你去借糧,我答應,也是不想你沒飯吃。”
對于族老,原主記憶里沒有太多的印象,不熟悉他的為人。
這話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白柯聽著不敢直接認同。
但是白蒙借谷種給他,確實是事實。
這是恩情,是記在心里,日后要還的。
白柯含蓄笑了笑,點了點頭,回了白蒙。
白蒙見白柯明白,看了眼原里周遭的人,起身揮手道:“好了,都別站在這里了,去忙自己的事。”
“既然小柯好了,以后他可以自己挑水,種地,我們作為鄉里的多關照一些,他還小。”
“是,族老。”
“謝了族老,還有各位長輩對我的關照。”
白柯相謝的送著眾人離去。
院里終于安靜,白柯這才如釋重負的坐在椅子上喘氣。
可把他累壞了。
“咱是社畜,不是社牛。”
這么多人氣勢壓過來,他根本吃不消,太有壓力了。
比過年催婚還可怕。
村里某條巷道,散去的族老找上了藥婆。
“你跟我說實話,白柯到底是怎么回事?”
藥婆轉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確認沒人后,小聲道。
“那孩子似乎覺醒了命格!”
白蒙瞳孔一縮,驚喜的一把按住藥婆的肩膀,急促道:“你確定?”
“白柯那孩子覺醒了命格?”
藥婆吃痛的一把打掉白蒙的手,不滿冷哼道:“我的檢查還能有錯?嗯~”
白蒙聞言,知道藥婆是在不爽他的質疑,連忙躬身賠禮。
“哪里!”
“你老人家那就不可能有錯。”
“只是,命格覺醒這事,別說是我,就是村里人聽了也不會信。”
藥婆褶子如樹皮一樣黝黑的臉,嘆氣道:“就是我,探查到那一刻也不敢信。”
“命格覺醒,百萬人難出一個。”
“但事實就是這樣,白柯那孩子覺醒了命格,你我不能不承認。”
“我猜,或許是柯小子覺醒了命格,病就好了。”
“或許吧!”白蒙覺得藥婆的分析不無道理,他昨天借谷種就見過白柯,在這時間里,白柯不可能和村外的人接觸過。
唯一的可能就是,昨晚白柯意外的覺醒了命格。
白蒙想到“神道”的路,需要一大筆錢。
就是一根骨刺就卡在喉嚨里,如鯁在喉,袖子下的雙拳握的嘎吱響,心里很是不平靜,咬牙道:“這個事,要開族老會商定,我們村欠下的公債都還沒還完。”
藥婆明白白蒙的意思,混濁的雙眼也滿是無奈,無言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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