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快步走了許久，終于停下來，苦笑道，“可是我連她要去哪兒都不知道。”
他早前去了趟月滿樓，照了鏡子方知，自己宛若脫胎換骨，身形消瘦，胡子拉碴，衣服也似在冰湖浸泡過，還結著冰渣，被劃破也不自知，難怪弄月認不出來。而且，她似是被授了意，不必再尋找司黎的下落。縱使真的找到，也得裝作不認識。
弄月終究過于善良，為他借來師父的衣服，像對待每一個乞丐一樣，拖人給他，也終究過于單純，才讓演技漏洞百出。
司黎走過一家私塾時，再次聞到了若有似無的花香。
里面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高山遠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童子們見夫子領著殊年出去了，立刻放下書，調皮地竊竊私語。“阿行，你之前說去過那邊的山，是真的嗎？”
“那是自然。而且山上的狼不僅不吃人，還會說話，特別喜歡小孩兒。它們聽見我哭，就把我馱去了神醫圣女那兒。她是他們的領主大人，住在懸崖上，容貌驚為天人。”
“那她怎么不來鎮上來？一個人多孤單啊！”“是啊。”“她不怕有壞人進山嗎？”
阿行故意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道，“有人在人間追尋功名，有人尋找外物安放自己的價值。而我所愿的，早已不再。況且，這里只有心思單純的小孩才進的來，那些壞人的下場就是化作白骨。”“她送我回來，我對她說，我長大了，就進山跟著她修煉。”
“等你長大，就進不去了。”司黎挖苦道，想湊過去打聽一番。那孩子嚇了一跳，嘴張開又閉上，其他人也被他的容態嚇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喊道，“夫子，夫子快來呀！有壞人！”
司黎再一次被轟了出來，看到眼前同樣被“趕出來的”背著書箱的孩子，他問，“你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地方嗎？”說完又覺得，他這么小，恐怕還什么都不知道吧。“當然知道，她是我姑姑。”殊年反問，“你是神族吧？”
司黎驚異，“你怎么知道？”
“很簡單，你的瞳孔是銀色的。”說完又補了句，“看來你就是姑姑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帶入谷的外人。跟我走吧！”
“什么？”
“爹說姑姑大限將至，即將到仙界去，你還等什么，收尸嗎？”
“你是魔族？”司黎看到他身上掛的藍珠子，覺得眼熟，想拿來確認一下，被他惱怒地躲開了。“莫非，你的娘親叫輕云？”不，時間對不上。
“我不知道。自我出生，她便入了輪回，爹爹找了她十五年，托人告訴我娘親在仙門。我正要告訴姑姑，再去往仙門。”他的名字便寓意著“再見當殊年”。
一點光亮在纖纖玉指尖輕輕一彈，不動聲色間，不遠處一只落入水中的蜜蜂翅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忽然房梁上鈴聲大作。“看來又有人闖入了。”
“哈哈哈…我早該料到是你。”
“懷瑾，我該說你聰明絕頂破得了至今無人能破的法陣，還是笑你一根筋呢。”兩個孩子中的哥哥鄙夷道，“只要餓得走不動，絕望之際就會亂走。以前那些凡人寧可餓死也不敢踏錯一步，最后沒被狼吃也化作了白骨。這人在山下繞了四整年，要不是天有異變怕他凍死，我們才懶得管。”
懷瑾淡笑，“故人來訪，月滿樓的主人，不備份薄酒嗎？”
“酒自然是有的，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殊年見他身體羸弱，沒一點神族的本領，本想繞道過去，耐不住司黎非要走最短的險境叢生的懸崖山路。
風聲愈來愈緊，雪花紛紛揚揚，殊年忍不住抱怨，“這條路連我都沒敢走過。”眼見攀至山巔，他明知故問，“眼下該怎么走？”
“當然是跳下去啊。”“我可不跳。”話音未落，不等他伸手去攔，就見司黎迫不及待一躍而下。他哪里知道這個冒牌神族是不會飛的，眼見司黎越墜越深，不禁捂住了臉。
聞得一聲龍吟，似有什么呼嘯飛過。留兮睜眼，就看到旁邊驚魂未定的巨獸。昆靈罵罵咧咧，“我都算好時辰來的，怎么還有龍？這龍族何時這么閑了。”
“小石頭？”司黎至此還以為懸崖只是障眼法。
“你就是復活來自殺的？”
司黎咽了咽口水，“我方才險些喪命？”
“下面就是森森白骨。你說呢？”司黎近日所見的人，似乎都過分沉穩。若是十五年前，他定然敢對無殤毒舌一番，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無殤此刻甚是煩悶，傳音螺被他摔碎，他連弄月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師父他對我不大一樣。”“別怕，師父抱你睡。”
司黎一著地，還猶豫要不要道聲謝，剛轉頭，卻發現巨龍早已“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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