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凄厲的慘叫,從黑漆漆的大片宅院深處傳出。

    韓湘拖著小國舅曹九,打著他皇帝姐夫的名義,拉著一車烈酒,說來看望剛剛從鐵山換防回來的威遠軍。這支軍隊,素來悍勇的出名,多是來自蜀地,本就是產好酒的地方,軍卒們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不善飲的,喝起酒來也跟打仗一樣,甚是強悍,沒多久,小國舅就直挺挺栽倒下去,人事不知,而韓湘也頭昏腦漲,快要堅持不住了。

    那一聲慘叫的聲音,霎時間讓他渾身一個激靈,酒意都驅散了。

    “這屯兵重地,怎么會有女人尖叫的聲音?”韓湘端著酒碗,手一抖,酒灑出大半,他不太自然的朝身邊將領笑了笑,問。

    將領環視四周,壓低聲音:“韓公子,看在你是小國舅朋友的份上,本將私下跟你說,就當咱們兄弟閑聊的。”他說著,朝韓湘跟前湊了湊。

    這將領是個方臉漢子,看著十分粗豪,說起這話時的神態動作,卻顯得格外小心謹慎。

    “格老子早就發現了,這個地方有點邪門兒,一到夜里頭,后面那片宅子里頭的鳥,就低低嘎嘎地,有天夜頭,老子去窩料,睡的迷迷糊糊,那里頭曲黑的園子,有人在哼曲子,那聲音是怪好聽,啪唧唧地,就是說不出來的瘆人,還是個女子聲音。”將領抖了抖身子,“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都是戰場上廝殺慣了的,尸山里摸爬滾打哦,啥子沒得見過,還有啥子怕的,可就是那聲音,聽著好悲涼哦,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駭死人!”

    韓湘道:“莫非那宅子里有鬼?”

    將領道:“哪個深宅大院里還沒幾個冤死的鬼?這原也沒啥子可怕,可怕的是,有妖怪。”

    “什么樣的妖怪?”

    將領喝一口酒,“啥樣子的,我是沒親眼瞧見,但我手下兄弟瞧見了。這些宅院原本屬于兩個望族,早年間犯案,舉家牽連,如今有一塊宅院歸屬了九仙公主殿下,我那兄弟負責那一片的巡邏,說是好幾次夜里頭瞧見一個黑漆漆地人形怪物,一雙綠色的眼睛,像個飛天的夜叉,從外頭飛檐走壁的進去,每次都抓的有人。有一次,他實在好奇,就扒墻頭,結果嚇得不輕,你曉得他看到啥子了?”

    韓湘道:“他看到了什么?”

    “有個妖怪在生吃活人心!”

    “既然是九仙公主的院子,有妖怪藏匿行兇,為何沒人管?”

    “公主不曉得有多少這樣的院子,哪里會上心,那里平時都大門緊閉,連我們都不允許踏入,出入的只有一個男人。”

    “何人?”

    “老子不認得他,聽說是公主的面首,呸!不過,那宅院從來不許別人踏入,想必里面也是有古怪的。”

    韓湘從威遠軍里的一名將領口中獲得了重要信息,他本想親自過去查探一番,好在還有一些自知之明,真是遇到鳥爪怪,或者那將領口中說的飛天夜叉,他絕對沒有勝算。思量一番,韓湘便帶著醉死過去的曹九,乘著馬車直接奔了異聞社。

    異聞社里,眾人吃罷晚飯,都在院子里等韓湘消息。

    何招娣剛泡完熱湯,喝過藥,被碧珠盯著躺被窩里發汗,只聽院門砰咚一聲,緊接著是玉嬌嬌帶笑的聲音。

    “喲、小國舅這是怎么了,掉酒缸里了?”

    韓湘背著不省人事的曹九,直奔呂洞賓而去。“大哥、求你快救救小七!再晚一步,怕是就來不及了!”

    呂洞賓正煮著一吊茶,舀了一盞遞給韓湘。“慢慢說。”

    張果上前接下曹九,小國舅醉的太狠,被張果扛進小廚房里打好的地鋪。小國舅金尊玉貴,本不該讓他睡地鋪,只是屋子現在歸了何招娣跟玉嬌嬌她們,是女人家的地盤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小七確實就在那里,如今那里屬于九仙公主,負責巡邏的威遠軍里曾有人目睹有妖物出沒,還生吃活人心。”韓湘停頓了一下,“只不過,他們描述的妖物,卻不是鳥爪怪人。”

    呂洞賓細細問了話,韓湘一一回答,說起擄走龍七的妖物,韓湘忽然想起龍七曾經說過,他們龍族有個天敵,叫做金翅鳥王,專以龍蛇為食,不確定是不是他。

    呂洞賓回想那日在玉嬌嬌處見到的鳥爪怪人模樣,緩緩點頭。“大約便是那位了,不然也不會對龍七如此執著,甚至不惜鋌而走險,更無視御城守。”

    玉嬌嬌也道:“金翅鳥啊,我倒是聽說過,確是專以龍蛇為食,只不過,龍七是東海龍主的女兒,他也敢?”

    張果安頓好曹九,從小廚房里出來,正聽到此話,便道:“金翅鳥一族與龍族,尤其是東海龍族,有不解的血仇。”

    他一向講話言簡意賅,能少說則少說。雖不似先前那樣罕言寡語,但就像屋檐滴水,總不那么酣暢淋漓。

    “什么樣的血仇,你倒是說清楚了。”呂洞賓不禁追問。

    張果接著道:“許久之前,不周山被共工駕著飛龍撞塌,妖族失去生存之地,從而對龍族也心生怨恨,認為龍族不該站在人族這邊,摧毀它們的家園,故而引發大戰。在那場大戰中,金翅鳥王吃掉了東海龍太子,惹得整個龍族暴怒。”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我倒是沒有聽說過。”玉嬌嬌訝異的翹著二郎腿,隨手摸起一把瓜子磕。“看來我還是太年輕啊。”

    韓湘握著茶盞。“后來呢?”

    張果平聲道:“龍族幾乎滅了金翅鳥全族。”

    韓湘茶也不喝了,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這樣的血仇,那小七落在金翅鳥王的手里……那還能有個好?!”

    呂洞賓也覺得情況不太好,龍七只怕是命懸一線,朝不保夕,愈早將她救出愈好。

    他起身往屋子里走,其余人也跟了過去,大家一起站在那副城圖前。

    如今能夠確定的是,擄走龍七的,便是金翅鳥王,她被關著的地方,便是換防回來的威武軍駐地,而金翅鳥王身邊顯然還有助力,如何將金翅鳥王逼出,救出龍七就成了關鍵所在。

    “金翅鳥王可有什么弱點?”呂洞賓問張果。

    張果低頭思索片刻,無奈道:“我對此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金翅鳥尤其喜歡高溫和陽光。”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們了解自己,卻對金翅鳥王知之甚少。”呂洞賓盯著城圖,回憶在百媚千嬌閣時的場景,“我與他僅有一面之緣,當時是正當午,他選擇在那個時間出手,平康坊雖然人少,可街面上正是人多活動的時候,他雙翅淬火,顯然不懼火焰高溫……”

    呂洞賓反反復復在回憶里翻檢,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突然,他打了一記響指。

    “韓湘,還記得么,當時他只是一直在房間外面襲擊你們,卻不肯走進去太深!”

    韓湘吶吶地道:“是這樣,那又如何?”

    呂洞賓微微一笑:“因為房間里面幽暗。”

    百媚千嬌閣掩映在精美的園林中,園子里盡是枝繁葉茂的花樹,韓湘跟龍七所在的房間,正在園子里面,樓下是一方小魚池,四周都是不知凡幾的植物,還有重重簾幕,光線暗淡。

    “那就是說——光線就是金翅鳥的弱點!”

    呂洞賓的視線在城圖上快速逡巡,片刻后,他轉身面對眾人:“我有辦法了,只是這個辦法需要各位協同助力,而且很危險。”

    韓湘第一個跳出來,道:“小爺從來就不知道什么叫危險!”

    呂洞賓正色道:“不僅是你要承擔危險,更危險的,是我需要一個誘餌,來引惡鳥出巢穴。而且,還就要在他最喜歡的那個時間段行動,這樣金翅鳥王才會托大,放松警惕。”

    “你還是先別賣關子了,既然有了辦法,就說出來大家伙聽聽。”玉嬌嬌瓜子也不嗑了,正襟危坐。

    呂洞賓走到城圖前,一邊在圖上筆畫著,一邊將自己的辦法說出,旁邊的床榻上,何招娣側耳傾聽,而屋內眾人越聽神色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