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微微震動,響起刻意壓制的腳步聲,龍七閉目養著精神,這時緩緩睜眼,只見何招娣跟玉嬌嬌先后從畫舫外面進來,她們站在門內,最后進來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一頭長發半束半披,穿一襲修身的長袍,腰間束帶,更襯得身姿修長,整個人透著一種溫文爾雅的氣質。

    何招娣將畫舫的翻窗打開,水面上的風吹進來,簾幕微微擺動,水波一樣。

    見人來了,曲池水君以靈力推動畫舫,緩緩在曲江池中行駛。透過翻窗,外面的景致可以一覽無余,山水依舊。

    “你來了。”龍七的聲音,從簾幕后面透出來。

    來人站在窗邊,看不清面容,但看裝扮氣質,很像藍采和。何招娣跟玉嬌嬌站在旁邊,誰也不說話。

    龍七笑了笑:“你能來,我真是開心。”

    那人微微俯身點頭,手里握著一把長簫,舉簫置于唇畔。

    嗚嗚咽咽的樂聲流淌而出,龍七發出一記滿足的喟嘆,正是令她魂牽夢繞的樂聲啊,還是一如當初那般驚艷。只不過,今晚這蕭聲里透著淡淡的悲傷,她微合雙目,樂音帶給她的畫面,漫天細碎的冰花飛墜,一個妙齡的窈窕女子,赤足凌空站在水面上,撐著一把泛著銀光的傘在起舞,傘面上繡著錦鯉,隨著女子的舞姿,似乎活了一樣在冰花里游動,她像是在戲水,雪白的足,在水面上踏出一個個漣漪,那女子一個回旋,轉過來的臉——竟是龍七自己。

    這蕭聲蘊含獨特的魅力,有一種悄然入魂的震撼。

    龍七看到各種各樣的自己,她這五百年的一生,都被蕭聲帶出來,濃縮成一幅幅片段。

    她忽然一陣顫抖,曲池水君的內丹快要控制不住,自行從她身體內浮出了。玉嬌嬌看出不妥,閃身進入,發現龍七整個人,全身上下浮現一層白光,額心處,曲池水君的內丹已經快要浮出。那些白光,是她魂靈的靈光,像一層霧氣,待這靈光散盡,龍七便會如同風流云散,瓦解冰消,就再也沒有了。

    外面的蕭聲依舊,一曲尚未終了。

    玉嬌嬌運起自己的靈力,注給龍七,收住不斷潰散的靈光,曲池水君的那顆內丹,才又緩緩沉入龍七體內。

    玉嬌嬌不敢放手,源源不斷的將自己的靈力注給龍七,忽然,龍七握住她的手,搖搖頭。“玉姐姐,這樣太消耗你,我如今就是一個無底洞,不值得的。”

    玉嬌嬌眼底微熱,堅持繼續下去。“你少廢話,養著精神。”

    龍七道:“與其這樣消耗姐姐,不如姐姐幫我另一件事吧。”

    玉嬌嬌問龍七想做什么,龍七在她耳畔小聲說了,玉嬌嬌愕然看著她,見玉嬌嬌似有猶豫,龍七生怕她不肯,撒嬌的搖晃她的手,玉嬌嬌本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頓時心軟了。

    “你……決定了?”她確認一遍龍七的意思。

    龍七肯定的點了一下頭。

    玉嬌嬌略做思量,重重頷首。“既然如此,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既然承蒙你東海七公主喚我一聲姐姐,我玉嬌嬌便成全你。”

    蕭聲繼續,吹簫的人在簾幕上是一道剪影,龍七凝視著那身影。

    悠幽蕭音,若虛若幻,畫舫緩慢行駛,內里翻窗洞開,曲池水君布下的靈障,有一層淡蒙的水色,像個巨大的水泡將她們都包裹在里面。畫舫外面,水面之上忽然出現一個身影,那身影也如同蕭音一般若虛若幻,纖細柔軟的腰肢,寬大的衣袖與裙擺,月色泛銀光。

    “快看——”

    何招娣指著窗外,夜幕已暗,水色幽幽,那身影矗立水面之上,背朝著畫舫,臂上挽著的披帛揚在半空,看樣子像是一段舞蹈的起式。

    蕭聲猛然停止,吹簫的人看著窗外。

    他不動,那身影也一動不動。片刻后,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重新舉蕭置于唇畔,深吸口氣,蕭聲再度流淌。

    這一次所吹奏的曲子與方才不同,嗚咽之聲不顯凄清,婉轉超然。忽有敲擊的樂聲加入進來,是從畫舫頂上傳來的,何招娣心念一動,跑出畫舫朝上一看,畫舫頂上,呂洞賓散發披衣,身邊一堆酒壇子,他眼中似有幾分酒意,懷抱一個酒壇用力合著蕭音拍擊,與蕭聲配合默契。

    蕭聲空靈,擊打聲渾厚,空靈里蘊含磅礴之意。

    樂音起時,水面之上她身姿動,凌波起舞,似空中浮云。

    吾若舞兮,人皆醉。

    吾若舞兮,月無光。

    諸神降世賜情緣;

    夜色頓晝虎鶇啼——

    詠唱的聲音也響起,大氣空靈而昂揚的旋律,古老而玄妙的詠唱,隨波蕩漾,傳向八方。青郁的群山,涓涓的細流;龐大的城池,浩渺的蒼穹;波瀾壯闊的大海,海水群飛,百川匯流,矯健的一條銀色小龍戲波,粼粼之色令人驚艷。

    這才是真正的——凌波舞!

    銀色小龍翹起龍首,頭頂上兩簇美麗珊瑚樣的龍角,頂端也是銀色,片片冰晶組成一般。忽而小龍變成一個美麗的姑娘,龍角變成兩支簪花,插在兩側,垂著長長的流蘇,半遮半擋她的臉,她穿一身白里透銀的精綾大衫,兩只異常寬大的袖子像翅膀,隨著她的舞姿飄揚。

    吹簫的人,起舞的身影,已不知是誰在合著誰的樂聲,還是誰在托著誰的舞姿,聲與形的配合,每一個旋律,每一個動作,都嚴絲合縫,仿佛已經這樣在一起了幾百年時光,彼此的了然融合在骨血之中。

    意與神,完美融合,妥帖并存。

    大家癡癡望著外面,畫舫內里的臥具上,龍七躺在玉嬌嬌腿上,額心處光芒忽然大盛。

    “我這下,可真的要走了。”

    沿岸布置好的焰火燃放起來,正在一曲一舞即將落幕的時刻。

    夜空與水面,焰火一朵朵綻放,相映著,姹紫嫣紅,開成花,落成星,瞬息萬變。綻放,消失,都只是瞬間。

    “此生已無憾,只有不舍得。”龍七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外面,“謝謝……謝謝大家。謝謝……”

    她轉過眼,緊緊盯著簾幕上那道剪影,在心里默默說:“謝謝你,老韓。”

    紫云樓里韓湘跟自己搶雅間時的囂張,被自己戲弄后的暴怒,拼盡一切護她守她,帶她徜徉夜市,給她解悶,任她打罵,陪她去找藍采和……眼前一幕一幕都是那些過往,身邊的那個人,始終都是韓湘。

    他抱著自己從被囚禁的地方出來,那天的陽光真好,給他鑲了一層金光。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有樹木的味道,有汗水的味道,混在一處,是令她心安的味道。

    原來是你啊。

    原來都是你啊。

    龍七的靈光再也無法壓制,不住的釋放,水面上由玉嬌嬌幫她,以她的神識制造出的幻影,也越來越淡薄。

    靈障內飄起冰花,每一朵都是六角的冰晶,八月末、九月初的長安,下起一場不為人知的冰雪。

    “玉姐姐,請讓我悄悄的離開,我不怕離開,只怕大家難過。我不想大家看到這一幕——”

    龍七的聲音,言猶在耳,玉嬌嬌腿上的身形卻化成了冰雪一樣,飛出畫舫,融入那些冰花。

    曲池水君的內丹,懸浮在畫舫中,龍七煙消云散了,只有一點指甲蓋大小的靈片,是她身為龍神后裔,神識的凝聚,像一只發光的白色螢火,忽閃著,也即將熄滅。

    龍神開辟天地,后化作萬物,這世間一切生命,生靈,息息相關,并且相融。

    而這個時候的異聞社里,云伯的綠龍晶,似乎是感應到龍七的生命即將抵達盡頭,發出不斷的震動,錚錚有聲,一波一波的朝著四面傳遞。

    玉嬌嬌手中握著龍七交給她的盒子,盒子里就是那把紫金簫,玉嬌嬌心里堵的難受,想到曾經的自己,也是被情愛纏身,卻所托非人,終是落得個身心俱毀。若是能有一線希望,她真的很想能將龍七留住,可是她如今千年道行盡失,只有一些微末法力傍身。

    何招娣被蕭聲與那凌波舞奪走了心神,呆呆地望著,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那些由樂聲跟舞姿組成的畫面,給她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何招娣看了看身旁吹簫之人,那人淚流滿面,一滴滴的從下巴上滴落。

    龍七的神識靈片,飛出簾幕,與眾人做最后的告別一般,可就在這個時候,畫舫忽然劇震,曲池水君的靈障竟然被人破除,水面上起舞的身影消散,還剩下零星的冰花飛墜,一個流光般的身影凌空而來,直入畫舫,手中打出一團光,將龍七的神識靈片包裹了起來。

    “竟然在這里遇到了東海龍族!”

    這從天而降的,是個俊俏至極的青年男子,飛眉長眼,龍睛鳳目,一身白色紗衣,縹緲若仙,姿容上似乎比藍采和還要更加出眾。

    “小七!”吹簫的人猝然出手去搶那團光里的龍七神識,“你是誰?”

    “小七?”青年蹙眉,細細打量吹簫的人。

    韓湘穿了藍采和的衣裳,束著藍采和的發飾,將自己裝扮成藍采和的樣子。

    青年道:“你是個凡人,卻認得東海七公主,聽稱呼,似乎相交甚厚。你是誰?”

    “老四,你怎么突然就跑了,我點的菜還沒上呢,出了什么事?”

    畫舫上相繼又有人凌空而來,來者三人,一個黑臉大漢、一個胖子、最后一個蹲在畫舫外面的船舷上,看形象介乎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生一副猴精猴精的模樣。這三個人,加上先前第一個出現的俊俏青年,都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只是忽然之間,就從曲江池上現出身形,不僅輕松穿過曲池水君的靈障,腳下的鞋子連半點水跡都沒有。

    開口叫老四的,是個胖子,長得粉嫩白胖,他的動作敏捷,那么龐大的身形從翻窗外面落入畫舫,就像一只飛蟲,毫不見笨重。

    俊俏青年似乎動都沒動一下,龍七的神識便落在他手中。“方才在岸上酒樓,我忽然收到感應,這里必是有龍族。我感應到的訊息,似乎是在求救,但卻不是此處傳來,而是從城內,但這里卻有龍族的氣息,所以便趕來看看怎么回事。”

    粉嫩胖子道:“怪不得。不過,龍族怎么跑到長安這地頭上來了?”

    俊俏青年道:“不僅是出現在長安,而且,還在這里出了事。”他凝視龍七的神識,“竟然被人傷成這樣。”

    韓湘連連出手搶奪,那青年依然沒動分毫,可韓湘就是搶不到,次次落空。

    “你到底是誰?”韓湘急了。

    青年掌中托著龍七神識看了看:“原來是東海七公主,四海龍族里,也就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孩,說起來,按輩分,我應該是她叔伯。”

    韓湘愣在原地:“叔伯?”小七的叔伯?

    呂洞賓抱著酒壇子從畫舫頂上跳下來,正落在船舷處,與那上面蹲著的人打了個照面。

    “咦?”那介乎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人,見到呂洞賓,雙眼霎時放光,跳下來圍著他轉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你這個人……”他像瞧見了什么稀奇,哈哈一笑,“有意思!”

    曲池水君也從船尾趕來,見到那俊俏青年,撲通一聲跪倒,匍匐于地。“拙身,曲池水君,拜見西海玉龍三太子!”

    這名號一叫出來,何招娣跟韓湘都傻了。

    曲池水君哭著叩拜道:“玉龍三太子,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公主吧,我家小公主被那金翅鳥王所害,被鋸了龍角,奪走了龍珠,如今軀體不保,神魂也即將俱滅啊!今夜便是小公主大限,這船里眾人都是小公主在人間新結交的朋友,我等正在為小公主送別,既然能夠在這里偶遇玉龍三太子,或許是上蒼垂憐,給了小公主一線生機!”

    何招娣與韓湘等人并不知道西海這個玉龍三太子是誰,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但見曲池水君這等恭敬,又見玉龍三太子氣度不凡,聽了曲池水君的稟報,既不動怒,也不驚慌,只是稍作沉吟。

    “既然能在這里遇到,說明我這小侄女也許真是命不該絕。”西海玉龍三太子道,“事情的經過,回頭我再找爾細細過問,我這便帶著小公主的半點神識前往珞珈山,去求一求觀音大士,將她的半點神識寄養于化龍池中,或許……”

    韓湘急不可待,不等西海玉龍三太子說完便搶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一定要親眼見到小七沒事。”

    西海玉龍三太子還沒說話,那粉嫩白胖的家伙搶先道:“你?你怎么去?靠腿啊?等你走到珞珈山,見著觀音大士,也不知道是驢年馬月了。”

    “時間緊迫,小弟唯有先辭別三位哥哥了。”西海玉龍三太子將光團收入袖囊,朝三人拜了拜,“小弟先去了。”

    船艙內旋起一股風,俊俏的青年便消失無蹤了。

    粉嫩的白胖子見狀,從桌上摸一塊點心往嘴里塞,“走吧走吧,咱們兄弟三個好好去吃一頓,老四的神行術,獨步天上地下,說不定咱們兄弟一頓飯還沒吃完,他就已經回來了。觀音大士最熱衷救苦救難,找她一定沒錯。”

    黑臉漢子點頭,朝畫舫外走,他從始至終一個表情,一言未發。

    韓湘沖過去攔住那胖子,急聲問:“若是小七的叔伯回來,我該去哪里找他?”

    粉嫩胖子吃東西吧唧嘴,邊吃邊道:“你找他作甚啊?”

    韓湘道:“當然是要知道小七的事情。”

    胖子惡劣道:“小伙子,聽過來人一句勸,你是人,她是神龍的后代,你們不合適,該忘就忘了吧,別惦記了,反正以后也見不到了。”

    韓湘悲憤道:“為什么以后就見不到了?你少誆我,小爺不信!只要知道她的消息,就是靠一雙腳走到珞珈山去,哪怕走上幾十年,我也要去見她,陪著她不可。”

    “怎么這么死心眼呢,你多大,她多大啊。就算觀音大士愿意將她那半片靈識寄養在化龍池里,她要是想復原,就算奪回她的龍珠,也還需要個千八百年呢。”粉嫩胖子一拂袖,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韓湘推開,“太過年輕的愛,注定只是一時的沖動。有些話,不說你也應該明白,有些人,一輩子只能在心里。小伙子別太犟,君子應當廣納逆耳之言,冰可鑒,卻不可自鑒。”

    韓湘頹然的頓住,手里那只長簫,險些要被他折斷。真的便如此人所言,此后這一生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再也見不到小七……

    韓湘悲從中來,垂下的肩膀顫抖不止。

    “大師兄。”黑臉漢子朝那猴精的人恭敬道,“走了。”

    粉嫩胖子吃完點心,甩甩袖子,也對那猴精的人道:“走了走了,你們看看我,已經瘦的快沒有樣了,這可不行啊,瘦了會長皺紋的,皮膚都不飽滿了。”

    那猴精的人,個頭不算高,比呂洞賓要稍矮一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呂洞賓身上,“你很特別,我對你有意思。”

    “啊?”粉嫩胖子嚇一跳,“猴哥,你莫不是閑瘋了,咱可不能亂來啊!”

    “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猴精那人,一腳將粉嫩胖子踹開,拉著呂洞賓親熱的問。

    呂洞賓被弄的莫名其妙,這些人來去無蹤,顯然身份特殊,雖不清楚來路,但看上去并無惡意。

    “異聞社,呂洞賓。”

    那人點點頭,重復了一遍后才道:“呂洞賓,我記住你了,我們也許還會再見。”

    這三個奇形怪狀的人,跟來時一樣忽然不見,臨走還不忘將曲池水君的靈障修復還原。

    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感覺特別不真實。龍七馬上就要神魂俱滅了,結果出來四個奇怪的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的家伙,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最后就這么走了。

    “韓湘,為什么是你假扮藍采和?藍采和呢?他為什么不來?”何招娣從一連串的心神震蕩中醒過味來,有些生氣。

    “你還沒看出來么?”呂洞賓將酒壇子重重一放,從翻窗外面跳進來,“那吹簫的人,從來就不是藍采和,從來就是韓湘啊。”

    何招娣看著韓湘手中的長簫,回想方才精妙絕倫的蕭聲,氣得捶他一拳,將韓湘捶倒在地。“你為什么不告訴龍姑娘?為什么一開始不把實情講出來?”

    韓湘抬起頭,眼里一片淚光。“我……”

    何招娣怒道:“你為什么不告訴她,那晚吹簫的人是你?你為什么要瞞著她,讓她備受煎熬?她喜歡的是那個吹簫的人,你如果早點告訴她,她也就不會將一片真情錯付給藍采和了!”

    難怪藍采和對龍七的態度始終保持距離,一副拒她千里的樣子,所以今晚也不肯來,任憑韓湘軟磨硬泡。最終,韓湘只能拿走他的衣裳,扮成他的模樣,隔著簾幕吹簫。

    “是誰吹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韓湘低落道,“小七她喜歡的人,不是我。”

    呂洞賓喟嘆一聲:“你究竟是害怕她會失望,還是介意呢?”

    韓湘被問的啞口無言。

    玉嬌嬌抱著裝紫金簫的盒子,從簾幕后面走出來,方才她始終不現身,此時看著面色有些不太好。

    玉嬌嬌徑直走到韓湘跟前,將盒子朝他懷里一塞。“龍姑娘給你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韓湘更是不敢置信。“怎么會……”

    玉嬌嬌垂眸看他,聲音無悲無喜。“你可以假扮藍采和騙過她,可是你的蕭聲騙不了人。你們這些男人,總是容易小看女人,是誰吹的簫,其實根本不重要,能與她心意交互才重要。轟轟烈烈難長久,細水長流難堅守,只有相濡以沫的陪伴和理解,方能讓兩顆心靠近。龍姑娘最后托我將紫金簫給你,說明她已經懂了,可你又懂了嗎?”

    玉嬌嬌說罷,走出畫舫,站在船頭吹風,想將心頭郁積都散在風中。

    沒想到,過去了這么久,今晚卻在這里又見到了舊相識,難免勾起往事。

    韓湘打開盒子,取出紫金簫,平復了許久才將簫管置于唇畔,輕輕地一吹,珞珈山上的紫竹林便赫然如在眼前,簫管里發出的聲音,宛如風穿過竹林,竹葉翻飛,紫色的霞彩彌漫半空。

    龍七一如初見的模樣,滿頭帶著香花,嬌憨的朝他招手。

    “你可是知道今晚那四位是誰?”呂洞賓走到玉嬌嬌身旁。

    玉嬌嬌道:“問我做什么,想知道,去問那個胖長蟲不就行了。”

    她顯然是不想回答,甚至不愿提起。

    “不想說也好,但還是很慶幸,今晚剛好能夠遇到他們。”呂洞賓轉頭看著畫舫里吹簫的韓湘,“至少給了韓湘一點希望。”

    玉嬌嬌冷哼:“別想好事,遇到他們就不會有好事發生。”

    “為什么?”

    玉嬌嬌瞇起眼睛,這才側過臉,對著呂洞賓。“他們一定是沖著劫妖錄來的。”

    “劫妖錄。”呂洞賓沉吟,眸底深深。

    水岸上,還有剩下的焰火,曲池水君的靈障到了時間便自行散去,其余的焰火留著也無用,索性全都燃放掉。

    夜空的寂靜再一次被打破,破滅前的壯麗,在水面上留下美麗倒影。

    從長安城里,同樣的一片夜空,遙遙地,能夠看到那邊星星點點的璀璨。藍采和披衣站在花皇樓的樓上,凝望著曲江池的方向,一直看著,看著,直到焰火再也沒有了,天幕上留下一層淡煙,風吹煙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