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正的腦袋恢復原狀，但血肉已經徹底重組成了莫比烏斯環般，因果鐲在他體內不斷循環，卻完全沒對他造成影響。
“真厲害啊……”喜樂凝視著他，露出苦笑。
“這話我來說比較合適。”崖正笑著，“喜樂和尚，果然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喜樂聽到崖正的話，瞳孔驟然收緊。
他意識到崖正準備開“天權”的命盤了。一旦天權閃耀，人間將徹底陷入黃昏。
他雙掌合佛禮，身后的空間頓時旋開大量凹陷點。整片空間像一張張中心被下壓的床墊。這些凹陷點從不同方向遙遙拉扯著崖正，似乎要將他車裂。
“喜樂和尚，唐家堡之戰，我見過你的《易筋經》的神通……最深徹的黑暗，或早或晚，天地萬物都將向黑暗墜落。”
崖正的手指開始在虛空一下一下地敲動，像在敲打鋼琴，無聲的琴音一下一下將虛空中的褶皺磨平。
喜樂深吸一口氣：“沒法子了……只能正面……打了！”
剎那，喜樂身形暴走，剎那沖到崖正跟前，虛空一握，掌中嘯出漆黑劍罡。他上半身后旋，劍緣雷霆萬鈞地橫斬向崖正。
劍鋒所過的地方，空氣像湖面一樣扭動。
崖正身后向后滑出去，與此同時，手指輕輕拂過劍罡表面。漆黑的劍罡忽然像碎掉的積木一樣，嘩啦啦崩潰了。
喜樂劍罡被毀，反手又握起新的劍罡，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向前送出去。
崖正再一次后退，手輕輕劃過身下土壤。泥石如同沸水般翻滾。
崖正后退一寸，劍罡漲一寸，剎那之間，劍罡暴漲到數公里。
喜樂一邊將劍罡往前送，一邊抬頭，目光似乎穿過厚厚的泥石，沖透云層翻滾的天空，射入天穹。他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
“月亮啊月亮，小和尚看了你這么多年……今天不得已，可要拆了你了……”
喜樂體內的因果如同一片汪洋，這一刻，整片海洋都沸騰了。
崖正突然感受到一股浩瀚的引力，從天而降，不可阻擋地將他往上扯。
他手指翻動，不斷解構這股引力，但引力源源不絕地翻騰，不斷拉著他向上。極短的時間內，他就從地下被扯了出去，仿佛一塊逆轉的隕石，飛向天穹。
喜樂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以易筋神通，無數倍放大月亮的引力，并將引力匯聚成弦，將崖正扯向太空。
“最初皇帝，要是……要是離開了這片土地，即便是你，也……也打不開淵腔吧！”
崖正被拉入平流層，并且繼續以高速不可阻擋地沖向月亮。
“唯我獨尊，真正的唯我獨尊啊……”崖正的身體在暴烈的引力下開始扭曲，他卻笑起來，“但朕之所在，有朕孤家寡人即可！”
喜樂再一次放大月亮的引力，但崖正離開地球的速度卻不增反減。十幾秒后，崖正竟然停了下來，并且向著地球告訴俯沖。
與此同時，一顆黃金般璀璨的星亮了起來。
“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在……在壓過月亮……月亮引力的同時……開命盤！”
黃金之星在天空高速流動，拖開長長的焰尾。
——！？
喜樂瞳孔劇烈收縮。
整片星空，都流動起來，拖起流星般的焰尾，像閃耀的琴弦。
喜樂終于明白崖正做了什么。
流動的并不是星星，而是這片土地。
他重組了這片大地的轉動速度，原本在頭頂的月亮，現在“移動”到了大地的背面。所以崖正并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沖向地面，而是放大了無數倍的月亮的引力。
“來！”崖正笑著說。
天權命開，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天命，扯入崖正手中。
喜樂喪失天權命，再也拉不住月亮的引力，臟器巨震，血漿源源不斷地從毛孔中迸出來。
崖正向一顆流星撲入大地，再一次出現在喜樂跟前。
喜樂在腳下制造出蟲洞，迅速遠離。
然而崖正在唯吾獨尊命格的影響下，速度再一次成倍暴漲，一探手就抓住了喜樂的脖子，將他拋向天空。
喜樂暴沖出去，崖正后發先至，再一次來到他身旁，抓住他的腦袋，砸向西邊的道格山。
喜樂被砸入山體，花崗巖被他身體不斷撞斷，整座山發出狗吠般的悲鳴。
他最終從山體另一邊撞出來，崖正早在那兒等著他，探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拎著他，升上高空。
崖正身后，天權與唯我獨尊如同兩顆太陽，閃耀在天幕上。
他低垂眉眼，俯瞰著大地，這里曾經是他的國度，以后……也是他的國度。
“時間差不多了……感謝你們給我供奉的最后的樂趣，那么，該開國了！”
積蓄在崖正身上兩千年的因果，在“開國”兩個字之后，像地殼一樣，開始流動。
喜樂意識模糊，看到世界仿佛也跟著因果流動起來。
沙漠的上空匯聚起厚厚的云層，灑下瓢潑大雨；大量植物的新芽鉆出土地，飛快拔節，長成參天大樹，樹梢挨著樹梢，風吹過，晃動成碧綠的海洋；大量瀕死生物的傷口開始愈合，細胞重新年輕化；漂浮在空氣中的顆粒物分解，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霾風般消散……
整個世界像一個新生的嬰兒，她正在長出濃密的頭發，柔潤的皮膚，結實的骨骼……她正在慢慢睜眼。
與此同時，崖正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幻。
他的身體組織正在消散，皮膚、頭發都像水汽一樣脫離身體。
他的手很快抓不住喜樂。
喜樂從空中下墜。
“新國……要成了嗎……”喜樂看著緩緩睜眼的世界，無悲無喜。
鄧栗在鐘樓上抬起頭。
修羅王命匯聚的因果，已經超越了她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她快被命運壓垮了。
崖正低頭，望向鄧栗：“都這時候了，你還想攔我嗎？”
鄧栗笑起來：“我其實有點好奇啊，你有那么多機會殺我，為什么都不動手……覺得我是死是活，都對你造不成威脅嗎？”
“不只是你，誰都一樣。”虛幻的崖正平靜地說，“我等了兩千年，并不是在等自己，而是等你們。但你們終究沒能給我一個答案。”
“其他人怎樣都無所謂了，但我的回答……已經給你了！”
崖正愣了愣。
忽然看到，鄧栗身上的因果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流逝。
就像一口被砸出一個大窟窿的缸，過不了多久，就是流干。
而這些因果流動的目的地，是千年夢。
崖正抬頭，浩蕩的天命籠罩著他。
“崖正，再睡一千年吧。”鄧栗說，“等你醒來，或許就能看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千年夢開始合攏。
崖正縹緲的身體似乎想要逃逸，但很快，他停了下來，凝視著鄧栗，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天命的降臨。不知過了多久，他低聲說：“一千年后，我再來找你。”
——崖正，從天上消失。
……………………………………
一個月后。
少室山一處游廊，擺了三架電風扇，電風扇旁是剛從水井里撈出來的西瓜，鄧栗側躺在電風扇中央睡午覺。
這一個月，鄧栗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管。
所以她也不清楚，在海藻島那場死斗中死了多少人，但終歸是守住了。
她也不清楚張憂怖所有的龍虎丹都被她霍霍完了，所以整天在網絡社區對著她和無妄陰陽怪氣。
她也不清楚，無妄是怎么從海藻島的死斗中全身而退的，連根頭發絲都沒掉。
她只是睡得正香，聽到有人喊：“栗姐，我買了雪糕，你吃哪個？”
她揉了揉腦袋，緩緩睜開眼睛。
臺階上，周蠶、舒新雨和王歡拎著塑料袋，慢悠悠地走來。陽光從他們身后射來，亮得刺眼。
舒新雨說：“栗姐，我們決定不做道士和和尚了，我們想合伙攢個新門派，缺個掌門人，你有沒有興趣？”
鄧栗用手遮著陽光，望著他們，懶懶地說：“什么門派？”
“風花雪月門。”
（全書完，2023/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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