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公主府邸位于邕彩巷旁的淄沉巷,同樣是一戶占一巷之地,其建制規格卻仍在姜府之上。
可蘭陵公主府邸卻與姜府大有不同,姜府初建時雖然不是雕梁畫棟,卻也是極盡能工巧匠之妙,到底是出身何趙二氏的大家。
但相比姜府,蘭陵公主的府邸卻顯得素雅極了,三層懸山頂樣式的窯瓦多施以墨色,承托的那連通的影壁白墻比京城的大雪還要潔凈。
蘭陵公主本名李靈澤,因為其生于大雨之日,取自雨潤萬物而不爭,實天之膏潤為靈澤。
或許人如其名,蘭陵公主在宮城二十四位公主中排行一十七,為晉王李雉之后,后因生母早逝,在宮城里就漸漸隱匿了名聲,獨自居住在淄沉巷的舊府中,鮮少出門。
而公主府雖然占了一整條淄沉巷子,可府邸中卻沒有多少仆人女眷,據說是豢養了精怪整理府邸園林,但久而久之,蘭陵公主府也被稱作鬼園,常有人半夜里聽見府邸內傳出精怪奔跑的動靜。
此時賀小涼捧著裝有紫云光和青松煙這兩品良墨的木匣,正來到了淄沉巷子中。
初進淄沉巷,他就覺著有一股涼風鉆入脖頸,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玉京城正落起了細雪,好似銀屑落地,不惹塵埃,可這淄沉巷中卻沒有沾染一縷素白。
賀小涼嘖嘖稱奇,直道是天人手筆,方才走到府門前,還未扣響門環,那朱紅的鉚釘門就已然悄悄開了。
見此情形,他不免想起了這蘭陵公主府邸的鬼園稱呼。
走進府中,賀小涼剛要喚有無人在時,一只紙鶴卻飛在了他面前。
“引路鶴符?”
認出了這紙鶴的由頭后,賀小涼便放下心來,跟在紙鶴的身后,往府邸深處的高樓快步走去,一路上廊道曲折,的確不曾見到一個府中仆從。
公主府邸內的出檐高樓上獨開一窗,透過紫檀朱彤的窗口能瞥見皇城巍峨和遠處的煙火人間,而夜里抬頭望去,天上星辰仿佛觸手可及,與地上的葳蕤燈火交相輝映。
窗檐一角,偶然露出少女白衣的一角,不時有幾聲銀鈴般的笑語傳出。
姜紙煙坐在銅鏡前,任由身后的蘭陵公主為她梳理如瀑吹落的墨色長發。
公主府中的物件雖然不算奢華,卻也非是凡品,正如姜紙煙身前的這面墨漆古銅鏡,乃是取深山古銅打造,后反復開光,用氈布細細打磨才有了這樣細膩的質地,并且這面銅鏡每月都要用秘制的磨鏡藥保養,光是磨鏡藥就格外繁雜,需好錫一錢六分,好水銀一錢,外加明礬一錢六分才能調配。
蘭陵公主李靈澤為姜紙煙梳好長發后,僅用一支桃木簪子束發,仔細打量后還是忍不住說道。
“是否太過素雅了些?”
可姜紙煙看向鏡中的模樣,卻是微微頷首,笑道。
“今日的紅爐雅集,來者多是學宮之人和儒門文士,自然還是素些好,何況我也是修行之人,同樣不喜紅妝。”
卻如其話,李靈澤幫姜紙煙所施的妝容極清,只是在眼角略加了粉黛,若不細細端詳,倒真看不出來。
李靈澤貼在姜紙煙耳旁道。
“也不知你念的那位妙人是何模樣?若是俊逸公子尚好,可別是垂垂老翁。”
感受著耳邊的熱風,姜紙煙只覺得有些癢,她側過頭來捏了一把李靈澤的臉。
“這是什么話,我只是傾慕浮生文采斐然,你怎么句句不離男女情愛,還妙人,真是不害臊。”
二者自幼相識,為閨中密友,因此開起這些玩笑來也不會生氣。
只是蘭陵公主喜靜,偏好女紅,雖然隱居于淄沉巷中,但她曾獨創了一手名為點墨拂柳的刺繡針法,在京城繡坊中備受追捧。
而姜紙煙卻雖是女兒身,但論豪爽文采絲毫不遜色于男兒,在玉京儒門中頗有名氣,曾杯酒間寫下一首《登高集》,再加上背靠姜府和何趙兩氏,早些年就被學宮的祭酒齊縹緗收為了記名弟子,只等著參與明年上庸學宮春試。
李靈澤攤開雙手,調笑道。
“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嗎?話說你們這次紅爐雅集,都有哪些人呀?”
聞言,姜紙煙用蔥白的手指纏繞著發絲,思付了片刻,隨后回道。
“其實說是雅集,但更像是為上庸學宮新晉文士接風的文宴,來者諸如青州蘭亭黎云諫,雍州玉溪陳辭秋,玉京李觀隱,都是明年準備參加上庸學宮春試的有名文士子弟,其余就是牽首的大儒們,學宮客卿玄青居士,三祭酒先生,春坊大學士等人。”
李靈澤捂著姜紙煙的嘴巴,搖搖頭道。
“沒意思,都不認識,不聽了。”
姜紙煙側目問道。
“其實文人的雅集還挺有趣的,不僅僅是行酒令,飛花令,吟詩作對,還有投壺射箭,描繪丹青,你不妨和我一同去?”
“算了,我可不似你們這些修行之人,稍微受些風寒就要養上數日。”
說到這里,李靈澤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拽了拽姜紙煙的衣袖道。
“對了,你去光宅坊時,若是路過壺天府,可否替我看看,玄禎兄長他回來了沒有,他若是在,我便。”
“你便不顧那風寒了?”
姜紙煙秀眉微撇,有些惱道。
“那紈绔有何好的,值得你這般記掛?”
李靈澤輕輕搖了搖頭,她伸出右手,輕喚了一聲。
隨后就有一只羽翼如雪的鸚鵡飛了過來,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李靈澤的手腕上。
姜紙煙認出這只白鸚鵡名叫雪媚娘,據說是許多年前李玄禎救下送給李靈澤的。
李靈澤伸出手指,輕輕逗弄著雪媚娘,那白鸚鵡也極其通靈性,親昵的在她手指上的磨蹭。
白鸚鵡極為嬌貴,可這只雪媚娘卻養的羽翼豐潤,光澤動人,可見李靈澤在它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玄禎兄長他以前行事是有些乖張了,可他卻是個心善的人,我自從被父親冷落,遺棄在這淄沉巷里,那些所謂的王兄王姐,可從不曾有一人探望過我,只有玄禎兄長常常帶些京城的小吃過來,和我說些坊間趣聞,逗我開心。”
姜紙煙摸了摸雪媚娘的腦袋道。
“李玄禎他可是圣人最寵的太孫,那肯定是行事隨心所欲。”
李靈澤收回手腕,看著雪媚娘飛到了金籠之中,幽幽地看向遠處浮玉山的方向,嘆息道。
“只是玄禎兄長去了浮玉山之后,就再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他現在在山門里過得如何。”
聞言,姜紙煙輕笑了兩聲。
“他可是太孫,圣人之后,你還怕那些道士敢為難他?你或許更應該擔心擔心那些浮玉山上的道士才對。”
二人正說話間,閣外傳來了三聲叩門響動。
“姜小姐,我是賀小涼,您該動身前往光宅坊了。”
聽到門外是姜府代筆官賀小涼,姜紙煙從椅上起身。
臨行前她捏了捏李靈澤因為爐火熱氣而微微發紅的耳朵,笑道。
“我會幫你去壺天府看看的,若是那李玄禎在,我一定將他帶來。”
李靈澤囅然一笑。
“謝謝。”
…………………
走出淄沉巷后,姜紙煙看向身后跟隨的賀小涼,問道。
“我讓你從書房中取出的那兩塊良墨呢?”
聞聲,賀小涼將木匣捧到姜紙煙面前。
“三兩紫云光,二兩青松煙,都在這匣中,還有府上小姐的那匹麟駒也為您牽來了。”
“收好匣子。”
姜紙煙囑托了一句,隨后快步走向面前的馬匹。
那匹名為麟駒的兇馬此時正用細細的鐵鏈拴在巷外的銅柱上。
但見這馬骨似蛟龍,肋下筋肉虬結好似羽翼,極為高大,一身墨玉般的皮毛光澤細膩,明明是一匹馬,可嘶鳴之聲卻仿若獅虎。
而它在被馴服之前,曾踩死了許多有名的馴馬師傅,在姜府中也是獨占了一間寬大馬廄,其余駿馬絲毫不敢與之為伍,這才被稱作兇馬,現在正是姜紙煙的坐騎。
正因為她騎著這匹京城赫赫有名的兇馬麟駒,可見姜女公子不遜色于男子的傳聞也并非作假。
姜紙煙解開麟駒的鐵鏈,攥住韁繩后一躍翻身上馬,隨著麟駒的一聲嘶鳴,那襲白衣便沒入了玉京如晦的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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