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額頭正中間的那只獨角,突然釋出一束光,照射在師夜光藏身之處。那光照并不算強烈,像一束天光,光中可見細塵般的東西晶瑩閃爍。

    “阿爺!”小吉失聲大叫。

    叫聲方起,那邊藏匿的師夜光兔起鶻落,幾個起縱,手中毒牙般的骨刀直取小吉額心處。

    他的速度太快了,渾身光溜水滑一層黑皮,像一股流淌的黑水,面上也覆了一層,唯獨露出一雙洞穴般森寒的眼睛。

    小吉的大叫聲中,獨角釋放的光束猛然增大,那些光從他的角中噴薄而出,師夜光竟在半空遇到極強的阻力,他身上濃稠黑水一般的那層皮,竟被這光束照的在融化!

    這層黑黝黝地皮,是他多年煉妖之后,以妖族融化的骨肉皮膚所制,全身都是劇毒,若是有人不小心觸碰,都會全身化作黑水而死,卻被這看上去先天不足的孱弱小童,額頭獨角克制。

    師夜光不禁瞠目。

    這獨角的孩童,額頭正中間凸起的小角,骨白的顏色,呈螺旋狀,尖上一點點粉嫩肉色,他一頭柔軟的發,如同羊乳,就連眼睫都是雪白的顏色,卻不顯可怖,而是圣潔。

    古籍中有所載,帶山有獸焉,一角有錯,曾聞遇者則幸之。

    這總角小童,竟是一只小小的?疏,是傳說中只生長于深山大澤里夢幻般的生靈。

    對于獵妖師而言,?疏是可遇不可求的獵物。它們曾是不周山中圣潔高傲的神獸,數量稀少,不周山崩塌之后,藏匿于人跡罕至,靈氣充沛的大山森林深處,可千百年下來,因為獵妖師們無所不用其極的捕殺,幾近滅絕。它們生來沒有攻擊性,卻有能夠凈化修復的能力。

    師夜光捉妖煉妖,習得一身邪門的秘法,偏偏?疏是他的克星。

    小吉將他身周凝聚起來的,被獵殺的妖族們的怨毒凈化。

    師夜光暗自咬牙,翻腕擲刀,毒牙骨刀直取小吉面門,小吉聽到破風聲已經近在面前,心中慌亂,雙手下意識抱住頭臉尖叫,獨角釋出的光束驟然消失了,半空師夜光阻力頓無,他忙催動法力,那些黑水一樣融化的特殊皮膚,又迅速的重新組合凝結,像無數黑色細小的蛇在自行游動盤踞,將他的身軀密匝匝包裹。

    獠牙一般的骨刀,被一條發光的繩索抽離方向,劃過一排排樹身,師夜光手腕再次翻轉,指掌間似有無形吸力,將被抽飛的刀重新吸回,那一排被刀劃過的樹身,頓時變黑,迅速枯死。

    銀頭一鞭之后,飛縱掠過,將小吉抱在懷里緊緊護著。

    “小吉,你可有事?”銀頭緊張的摸著小吉的頭臉,四下檢查。“你為何擅自釋放靈力,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

    小吉縮在銀頭懷中,渾身抖得如同秋風里的落葉,戰栗道:“阿爺,那個人身上好可怕,小吉感受到好多的痛苦,好多的哭喊,但是它們掙脫不開,我只是想要幫幫它們。”

    ?疏有強大的感應能力,能夠凈化不潔凈之物。它們所在之處,邪穢不侵,百鬼不近,獵妖師們喜歡捕獵?疏,是因為據說?疏能夠凈化空間,強化風水。

    張果徑直襲向師夜光,對他那身詭異的黑皮毫不忌諱,徒手便抓。可這時,從他身旁斜刺里就躥過一道影子,將他擋了一擋。

    ?騱嗷嗷亂叫著,師夜光甫一落地便沖上前去,調轉腦袋,屁股對著師夜光,抬起兩條后腿就彈。師夜光尚未站穩,雙臂急急擋在胸前,?騱力大,還是將他彈飛,然后不待他落地,?騱又沖上前去,嚎叫著再將他彈飛。

    張果索性住手,站在一旁看?騱出風頭。“?騱看樣子很生氣。”

    那頭怪驢,嗯啊嗯啊大聲叫喚著,一躥幾尺高,又一蹄子踹在師夜光臉上,他頓時臉頰骨骼咔嚓一聲,噴出一口血。

    這該死的驢,每一次踢中他,都帶著一種蔑視的表情,叫的格外大聲。

    師夜光重重落地,先前被巨龍的龍尾卷裹的勁力所傷,雖無性命之憂,但傷在內里,傷勢并不輕,要不是為了得到龍女,他早該服食丹藥打坐調養,此刻居然還要受這畜生折辱,他不由得心生惱怒,卻無法脫身。那驢的速度太快了,他的速度再快都比不上,而這里又多了兩個幫手,其中一個還是御城守,他的身份不能曝光。師夜光正自懊惱,半空一道火流星般的影子,帶著熾熱的氣息,燃燒著空氣,疾速而下,張果等人還沒看清是什么,就見一道火光,像天火一樣劃過眼前,迎面一股炙浪,灼烤肌膚,逼得人無法上前,再去看時,地上撫著胸口吐血的師夜光就不見了。

    師夜光被一只勁道有力的鳥爪抓著,提在半空飛翔,他感覺頭上仿佛頂著太陽,被灼烤的都要冒煙了。

    “龍女在那木屋里。”他對頭頂上的迦樓羅王道。

    “這個不用你來告訴本尊,本尊知道。”迦樓羅王傲慢地俯視著師夜光,“本尊救了你。”

    師夜光熾熱難耐,痛苦道:“你為何不立即捉了她?”

    迦樓羅王道:“本尊要是現在捉了龍女,你的性命可就堪憂了。”

    師夜光嘴角溢血,冷笑道:“你不是關心我的生死,我與你有血契之約,我若是死了,你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

    迦樓羅王也不掩飾,點頭道:“不錯,本尊可不想受你連累。你連一頭驢都打不過,你的性命在本尊眼里如同草芥,我現在不捉龍女,是因為天色將晚,本尊的視力大受影響,再晚一些,本尊也沒把握能夠帶著你和龍女一道全身而退。”

    是了,他怎么忘記了,這金翅鳥王到了光線昏暗之處就如同瞎子,在夜里就會喪失一切視力。

    師夜光忍受著迦樓羅王的輕蔑,忍受著高溫的炙烤,忍受著內傷的痛楚,忍受著被一頭古怪的驢子折辱之恨,這些家伙,他今日所受一切,來日必當雙倍奉還!

    師夜光抬眼,冰冷的看了一眼高傲的金翅鳥。

    自己還是太弱小了,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總有一日,他才是那個將這些家伙踩在腳下的主人!

    紅色的火流星去勢太快,只能看到天上一道火光飛過。

    ?騱對著遠去的火光昂首高叫,一聲一聲盡是不悅。

    “剛才那火光里的東西是什么?速度太快,竟沒看清楚。”銀頭抱著小吉道。

    張果目視高空。“不管那是什么,顯然都是沖著上面的姑娘,也必然與今日墜龍一事有關。”

    銀頭道:“幸虧聽了你的,我們趕到了這里。”

    火光劃過天穹,如流星一般消逝不見了。

    “?騱。”張果叫了自己的靈獸一聲。

    他的那頭老驢撇頭斜眼看他,只掃了那么一眼,又將屁股對著他,煩躁的甩尾巴,并不搭理。

    “你就在山下守著。”張果早已習慣,對銀頭道:“我們上去吧。”

    銀頭點點頭,抱著小吉跟在張果身后,被留下的?騱嗯啊嗯啊不停叫喚著,在下面奮力刨土發泄。

    木屋里,韓湘已經察覺了下面的動靜,但他顧不上,龍七身上被金翅鳥抓傷的地方,血是止住了,但金翅鳥做為龍的天敵,他的爪子對龍七有腐蝕般的作用,傷痕處一圈已經泛著黑,像被火燒過。那一片肩頭處,龍七的鱗片若隱若現,原本銀潤如玉的龍鱗,此刻都成了焦的。

    韓湘不清楚下面是怎么回事,他又不能丟下龍七獨自在此,她昏昏沉沉,意識恍惚,呼吸聲沉重,他無奈只能搬動所有能搬動的物品,徒勞的全部抵在門處。

    這個時候,韓湘忽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他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平時的張揚狂放,在這樣的時候,簡直就像個笑話一樣。

    木屋的門被人從外面推動,韓湘抓著唯一能夠作為武器的東西,擋在床榻前。他看一眼身后的龍七,深吸一口氣,盯著門處,今日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全力護你。

    門被推了兩下,忽然不動了,張果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龍姑娘,我們在呂洞賓的異聞社見過,請你把門打開吧。”

    韓湘對張果的聲音有印象,那么死板的聲音,沒有任何昂揚頓挫,他這一刻卻如聞天籟。

    “是呂洞賓讓你來的嗎?他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韓湘快手快腳將擋門的物品挪開,呼地一下將門打開,看到銀頭與他懷中的小吉,猛地頓住,戒備的眼神在三人之間來來回回。“他們是?”

    “他們是我的朋友,是來幫忙的。”張果簡單解釋,“龍姑娘呢?”

    韓湘擋在門前提防著:“幫忙?幫什么忙?”

    張果平靜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離開這里。”

    韓湘不動:“小爺憑什么要聽你的?”

    銀頭抱著的小吉,白翳遍生的雙眼朝著屋內龍七的方向,他忽然掙扎要下地,銀頭將他放下,小吉從韓湘胳膊下面穿過,徑直朝床榻處走去。

    “你這小孩!”韓湘急忙去攔。

    銀頭阻住韓湘,溫和道:“這位小哥,我們并無惡意,也不會傷害那位姑娘。”

    銀頭誠懇向韓湘點頭,示意他安心,那邊小吉已經走到床榻處,摸索著伸出兩只小手,沿著龍七的手臂朝肩頭摸去。

    小手摸索到龍七傷處,小吉將雙手覆蓋在她傷口上,閉上了眼睛。

    額頭間的獨角緩緩釋放靈光,將龍七籠罩,韓湘跟過去,只見那柔和靈光之下,無處浮塵般微小閃爍的東西在龍七焦黑的鱗片與傷口上,如同凝霜一般,她發黑的傷處漸漸恢復,焦黑的龍鱗褪去,雪白的肌膚重現。

    龍七的呼吸聲平穩變輕。

    傷口雖然不能愈合,但翻開的血肉,變成了粉紅的顏色。

    “這是……”韓湘不可思議的看著那頭上獨角的孩童。

    “這個姐姐很痛苦,她很痛,小吉只能幫她凈化受傷的地方。”小吉收回雙手,聲音顯得很無力,小小的身軀隨之一軟。

    銀頭一個箭步將他接抱住,小吉雙眼緊閉,軟綿綿癱在銀頭肩頭。

    “他沒事吧?”韓湘問。

    銀頭將手覆在小吉頭頂,過了一會兒,舒了口氣:“無事,這孩子還太小,靈力消耗太多,承受不住。”

    “這孩子他是……”

    “這個一時說不清楚,我們先行離開此地要緊。”

    韓湘看了看龍七,猶豫起來:“可是她的傷,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她已經失血過多了,渾身冰涼,不知道適合不適合挪動。”

    張果環視屋內,道:“用門板做成擔架,我們抬她下山。這里太危險,方才山下我們遭遇不明伏擊,但伏擊者并非沖著我們,而是沖著龍姑娘來的,她多留這里一刻,便多一刻危險。”

    銀頭附和道:“張大哥說的不錯,小哥,久留下去難免生變,我們在明,而對方在暗。”

    韓湘煩躁的抓著腦袋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們能去哪呢?我朋友雖然在附近有座莊子,但小七說過,我們不能把禍水帶給別人。”

    張果道:“回長安。”

    韓湘失笑:“這里距離長安幾十里地,我們抬著她,一路翻山越嶺難道就沒有危險了?那要走到什么時候去?”

    張果正待說話,山下忽然傳來許多人呼喚韓湘的聲音。

    此起彼伏的呼喚聲,飽含關切,在山野里層層傳遞,令人心頭生暖。

    “是我的朋友來了!”韓湘歡喜的跑出木屋,站在高處拼命揮手。“我在這里!”

    不多會兒,藍采和帶著莊園里一眾青年男子便上到了木屋。

    銀頭未免來人見到小吉驚怪害怕,找了快布將他裹起,蓋住頭臉。

    幾個年輕人帶著兩副木架子麻繩制作的擔架,藍采和冷淡的走進來,見屋子里竟然這么多人,用手帕捂住口鼻,淡聲說道:“就知道你不會有事,一定會到這里來。”

    天福叔從最后面走進來,一眼見到韓湘半身都是血跡,撲上去拉著他就哭:“你這孩子,這么多血,你傷到哪里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但是少東家說,韓湘你一定不會有事,你的命大……”

    “不愧是我的發小啊,果然默契。”韓湘安撫著天福叔,沖藍采和擠眼睛。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應到藍采和來了,龍七緩緩睜開眼。藍采和青衣襕衫,曠然出塵,雖神情依然清冷,似乎不會為任何事情動容,但看到他竟然真的來了,還是控制不住整個心都要飄出軀體。

    “藍采和……真的是你,你來看我的?”

    藍采和站在床榻前一步之外的距離,看著她肩頭傷處,抬手示意龍七不要說話,然后緩緩向龍七施了一禮。“在下及藍家莊園全莊老幼,感謝姑娘舍命相救。”

    龍七臉上泛出一層光彩:“我只是為了你……”

    藍采和眉頭微微一皺,故意裝作沒有聽見,依然保持著俯身行禮的姿態。“我們藍家人知恩圖報,對姑娘的恩情,必定銘記在心。”

    這話說的客氣,真誠,卻十分疏離,好像在將她推遠。

    龍七忙道:“誰要你們報恩,我只要你……”

    藍采和截然出口:“姑娘若有什么需求,在下以及藍家莊園上下,也定當不惜性命,竭力報恩,此事絕不摻雜半點曖昧私情。”

    龍七木愣愣地呆住了,他真是一點機會都不給,一點余地都不留。

    龍七被堵的半天說不出話,心中百味雜陳。藍采和吩咐了莊子里的人,小心翼翼將她往擔架上抬,韓湘上前,怕那些人手重把龍七弄疼了,自己將她抱上擔架。

    “將龍姑娘連夜送回長安城。”藍采和道,“不要在莊子里逗留,藍禾藍瑞,你們兩個先行回莊,讓老莊頭再套一輛馬車,備好傷藥,清水和吃食,喊上幾個莊上的青年男子,打起火把等候,待我們經過時,與我一道隨行返城。”

    藍采和安排起事情十分簡單清晰,那兩個人領命而去,另外兩個青年男子抬起龍七,跟著藍采和轉身出屋,當所有人剛走到門外,龍七忽然很著急的喊道:“等一下!”

    “怎么了?”韓湘等人詫異的看著她在身上胡亂摸索。

    龍七沖韓湘示意,讓他靠近,在他耳邊小聲道:“颙鳥的羽毛不見了。”

    她已經被抬出了木屋,看不到屋內,不知道是不是落在床榻上了。藍采和說要報恩于她,但不摻雜曖昧私情,那么她就提這一個要求,讓他握著颙鳥羽毛,他一定會答應吧。

    那根能夠檢測一個人最真實心意的羽毛,之前已經被她輸入了念力,她就是要看看,當藍采和拿起那根羽毛的時候,羽毛會不會亮起,他心里會不會有哪怕一絲半點對自己喜歡的心意。

    “我去看看。”韓湘也小聲回她,轉身重返木屋。

    床榻上原本鋪著的薄褥子一團凌亂,韓湘走過去幾下翻找,颙鳥的羽毛靜靜躺在床頭的位置,被折起的薄褥蓋住了,只留一截羽根在外面。

    看來應該是在給龍七弄傷的時候,從她懷里滑落的。

    韓湘一把扯出羽毛,舉在臉前,興沖沖正要喊找到了,那根羽毛在他手中,悠然如夜曇綻放,纖細羽枝蒲公英一樣打開,整根羽毛在韓湘的手里發出瑩瑩美麗的光彩,像天上的夕陽,照射在湖面,金波粼粼。

    發光的羽毛,呈映在韓湘黑色的眼瞳上,宛如夜湖之中燃起的河燈。這燈,一下子照進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韓湘舉著那根羽毛一動不動了。

    在藍家莊園的制作坊里,龍七雙掌合十,虔誠一如佛前信女,對著羽毛輕聲細語:羽毛啊羽毛,我想要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她用心至誠,扇子般的長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樣輕顫著。

    那時陽光正好,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她就跟這跟發光的羽毛一樣,漂亮但不刺眼,美得驚心動魄。

    “韓湘,韓湘?”木屋外,眾人還都等著,藍采和一連喚了他好幾聲,見韓湘沒回應,納悶的轉進來,就看到他呆呆立在床前,背影僵直,一動不動。“出了何事?你跟龍姑娘莫非還有什么……”

    身后腳步聲傳過來,韓湘猛地回神,心慌意亂的將羽毛塞進衣襟內里。“沒事沒事,就是檢查一下有沒有落東西,這些褥子墊子都染上了血,就都不要了吧?”

    藍采和鎖眉,韓湘的反常他看得出來。“這些自然有人更換,你何時關心起這種事情了?”

    韓湘不自然的笑笑,“我就是看看,沒事啦,沒東西落下,咱們趕緊走吧。”

    出了屋門,龍七翹首,一臉期盼,韓湘腳步微滯,停頓了一下才走上前,對她微一搖頭,小聲說道:“也許是丟在來的路上了。”

    龍七滿面失望,頹然沮喪的合上眼睛。

    韓湘心虛的掩著藏在衣襟內的羽毛,耳邊只剩自己撲通撲通劇烈的心跳聲。

    一行人抬著一副擔架,在山腳下,張果,銀頭帶著小吉與藍采和等人告別,藍采和簡單回禮,并不多言,張果跟銀頭目送他們遠去,才把力疲昏沉睡過去的小吉放到?騱背上。張果隨即跨上自己的靈獸,這一次,那死不聽話的老驢卻十分的配合。